柳惜见道:“你听说的这事,并没亲眼见到么?”
明千霜缓缓起身,沿溪走去,柳惜见跟了他去,这才听明千霜道:“并没见到,只是听人说来,也是伤心。”
两人默然半晌,明千霜又道:“若你是那姑娘,你可会便听了父母,嫁那本不中意之人。”
柳惜见道:“不会。”
明千霜笑了一笑,道:“那若是家人威逼胁迫呢。”
柳惜见道:“无人能逼迫我,我若是不欢快了,谁也别想讨着好。”
明千霜道:“还得是这性子,才能不受气。”
柳惜见道:“我就是照着不受气的模样长的。”
明千霜道:“气都给别人受了是吧。”
柳惜见含笑不语,过一时,想起白珍与冯姩雪的恩怨来,问道:“是了,姩雪姑娘的眼睛,怎么样了。”
明千霜道:“还是看不清东西,雪玉灵蜥如今没敢给她吃,师父说,要等寻了靠得住的大夫问诊后才给师姐入药。”
柳惜见道:“这病是该慎重。”
明千霜道:“我昨儿听庄主说,你苦练半月,内力涨了不少。师太教你练功的法子,很苦么?”
柳惜见道:“说不上苦,何况练功哪有容易的,庄里的其他师兄弟不也是一样苦练么……师兄,你……你练不得万古山庄的内功,外功却是可以练的,你……你可要学么?”
明千霜摇头道:“不学,庄主也与我说过此事,可我冯家的剑道剑法还没领悟得全,不必分心多学,便顾精进眼下有的吧。”
柳惜见心中赞佩,道:“你这趟回来,要久住了吧。”
明千霜沉吟片刻,道:“说不准。”
柳惜见道:“什么叫说不准,你还要往别的地方跑么?”
明千霜道:“我本是听说要夺龙尾剑才回来的,可去年白水银珠和南下取剑两事过后,庄主便不再提这事了,整日呆在万古山庄一点意思也无。倒是那廉孤飞的事有些趣儿,我……”
不待他说完,柳惜见忙问:“你要做甚?”
明千霜道:“我要好好去打听打听这人的事。”
柳惜见急道:“你可是断了人家一只手,那人的功夫,不是你能比的,要是给他遇见,你可怎么对付得了。”
明千霜笑道:“对付不了?那你便随师太好好练功,待到天下无敌那一日,给我报仇吧。”
柳惜见轻斥道:“你怎地老爱说不吉利的话。”
明千霜也觉此言过了,看柳惜见面有忧色,心下又是觉得欢喜,转口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难道还真去廉孤飞跟前晃悠么。只不过想着,若真只有三四年的活头了,定要把天下这大好河山都走上一遭,看上一眼。再将那些为恶不仁的渣滓诛却了,才不枉人间这一趟,也才对得住人家叫的那一声‘少侠’。”
他这一言深深敲在了柳惜见身上,自入万古山庄以来,柳惜见一直依着庄中规矩行事,有为人的,有为己的,为着门规,受匡束时候甚多。今听明千霜说来,其将要所为各事,大有无拘无束之状,心下神往,但想起明千霜身上伤症,不由得又是心酸,便道:“若是如此,你想去便去吧。”
明千霜道:“我要去的,今日来,便是与你道别的。”
柳惜见道:“才见便要道别,你倒不如不来呢。”
明千霜道:“谁叫你上回说要看雪凝辉,若不是为这,我也不跑这一趟。”
柳惜见道:“不是说雪凝辉能颂《心经》么,你叫它颂一段来听听。”
雪凝辉便停落在不远处,听了柳惜见言语,道:“不颂给你听,你没佛性。”
柳惜见气道:“你个道教出身的,还要论佛性么?”
雪凝辉又道:“《心经》是佛家的,自然要给有佛性之人听。”
柳惜见道:“佛说普度众生,我便是众生,难道无佛性之人,佛还不渡了。”
雪凝辉道:“我又不是佛。”
柳惜见气道:“雪凝辉,你信不信我把你毛拔光!做成毽子来踢。”
雪凝辉扑着翅膀飞到明千霜身上,道:“这女人比冯心雪还凶呢,跟大猫一样。”
明千霜抚了抚它头,道:“还敢说,仔细她真剥了你皮毛。”
雪凝辉在明千霜肩头上动来动去,道:“那你便是孤家寡人了,我再不与你做伴了。”
柳惜见听一人一禽如此对答,心内暗想:“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这场面,只怕要被吓死。”但见雪凝辉躁动不安,恐它真给自己吓到,便道:“你好好给明师兄做伴吧,谁稀罕你那几根毛了。”
雪凝辉这才静了,柳惜见笑道:“这傻鹦鹉从前是不是给人这么吓过,听说要拔毛便这样怕。”
明千霜摇头道:“我也不知。”
柳惜见摸了摸雪凝辉,道:“你这么聪慧,谁都喜欢,怎么舍得叫你没了衣裳呢。”
雪凝辉啾啾叫了两声,柳惜见道:“师兄,你若要出去,万事小心。还有张相和宫师叔给的方子随身带着,若是哪里不好,便抓药治伤。”
明千霜微微颔首,瞧了柳惜见一眼又垂下眸子。
柳惜见道:“师兄,你可还有旁的话要说?”
明千霜道:“没了,你好好练功便是。”
柳惜见道:“瞧你那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借钱呢。”
明千霜苦笑摇头,道:“天晚了,回去吧。”
柳惜见望瞧远空,如胭脂般的云霞上隐隐沁了一层灰,真是天要黑了,便道:“是了,我回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倒是你离得远,只怕到庄里天都黑了,咱们各自回去吧。”
明千霜轻轻点头,眉宇间却尚有愁郁之气。柳惜见看他似有心事,道:“你这趟出去,可有我能出得上力的?”
明千霜道:“我这里无事,你只好好练功便是,不然来日遇了金起陆他们,可要吃亏的。”
二人并肩往谷外行去,良久无话,到得作别后,柳惜见忽又记起一事,忙忙回身追了明千霜去,彼时明千霜已到了大道上,看柳惜见追来,又悲又喜。
柳惜见道:“师兄,你出去不管到了哪里,记得给冯大侠和庄里来信,让咱们知道你在何处。”
明千霜道:“我晓得。”
柳惜见忽然笑起来,明千霜道:“你笑什么?”
柳惜见道:“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对我喊打喊杀,还想要我的命,我那时可气死了,巴不得你过的不如意,如今倒是替你操心起来了,真是稀奇。”
明千霜道:“那一回,是我的不是,你可别怪罪。”
他说得正经,柳惜见也敛了笑,道:“我没怪罪你。”
明千霜一点头,道:“没事了便回去吧。”
柳惜见自然无了事,转身回走,她展开轻功疾行,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道上,明千霜往道边去,坐倒在草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望向柳惜见去的那一条路。
雪凝辉蹦到明千霜膝上,道:“走吧。”
明千霜想是累极,回道:“我坐会儿。”
雪凝辉振翅飞到一旁的一株矮木上,不多时,明千霜道:“既送我来世间,又如何只给了我二十多年的寿限。”这事他本已慢慢忘怀,只是早起听见常亦与常泽争执的一事,便又在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