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地打在林溪的脸上,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巷口传来的那一声微弱到极致的求救,像一道电流击穿了她的茫然和自怜。
不是幻觉。
她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雨声之外的动静。刚才那清晰的“心声”消失了,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击着她的耳膜。
“是听错了吗?”林溪在心里问自己,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自从上周那场意外后,这种诡异的能力就如影随形。可刚才那一瞬间的感知,带着如此真切的痛苦和绝望。
她抱着纸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找个地方避雨,思考今晚的落脚之处。一个刚刚失业、自身难保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别的?
可是……
“痛……妈妈……”
又来了!比刚才更清晰一点,带着幼兽特有的、令人心碎的呜咽感。
林溪不再犹豫。她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那条昏暗潮湿的巷子。巷子很窄,两边是斑驳的老墙,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雨水的土腥味。她的帆布鞋很快就被积水浸透。
她循着声音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步步向深处挪去。光线越来越暗,她几乎要贴着墙根才能看清。终于,在巷子尽头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角落,她看到了那团小小的影子。
一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幼犬,毛色深褐夹杂着黑色,被雨水和泥污糊得一团糟。它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后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伤口处的皮毛脱落,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迹浸湿了身下的地面。
林溪的心猛地揪紧了。作为一名兽医,她见过太多受伤的动物,但每一次直面这种痛苦,依然会让她难受。尤其是,她现在似乎能直接“听”到它们的痛苦。
她慢慢蹲下身,尽量不发出声响。
“别怕,”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我是医生,我不会伤害你。”
幼犬感受到陌生人的靠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性的呜噜声。
“走开……坏人……走开……”
带着恐惧和敌意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
林溪停住了想要抚摸它的手。她明白,此刻任何贸然的接触都可能被视作攻击。她保持着蹲姿,不再靠近,只是用平静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它。
“我知道你很痛,也很害怕。”她继续轻声说着,不在乎它是否能听懂字面意思,只希望语调能传递善意,“但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伤口会感染,你会死的。让我帮帮你,好吗?”
也许是林溪身上没有散发出恶意,也许是它实在太过虚弱,幼犬喉咙里的呜噜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冷……好冷……痛……”
它的“心声”变得模糊,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涣散。
林溪知道不能再等了。失血、疼痛、寒冷和惊吓,随时可能夺走这个小家伙的生命。她迅速打开纸箱,将里面的东西——书、杯子、绿萝——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一边相对干燥的地方,只留下那块她有时午休盖的小毯子。
她将毯子展开,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轻柔而迅速的动作,连狗带它身下那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硬纸板一起,裹进了毯子里。
“呜——!”幼犬在她触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一颤,但或许是真的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或许是从林溪轻柔的动作和包裹的温暖中感受到了一丝安全,它并没有挣扎,只是将脑袋更深地埋进了毯子的褶皱里。
“暖……一点点……”
一个微弱的、近乎感激的念头飘过。
林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她小心翼翼地将裹着幼犬的毯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很轻,但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却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手臂上。
现在,她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去哪?
回租住的合租房?合租的室友对宠物过敏,而且极其厌恶小动物,绝无可能让它进去。之前工作的“仁心诊所”?刚刚被扫地出门。其他的宠物医院?她身无分文,连挂号费都付不起。
雨还在下。林溪抱着怀里这个脆弱的小生命,站在空旷无人的巷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城市这么大,灯光璀璨,却似乎没有她和它的容身之处。
她低头看着毯子里只露出一点点鼻尖的小狗,它微弱的呼吸吹拂着她的手腕。
“坚持住,”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小狗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必须找个地方先避雨,处理一下它的伤口,至少先止住血。她环顾四周,这条老街看起来快要拆迁了,很多店铺都关着门。她的目光锁定在斜对面一家挂着“转让”牌子的小超市,门口的雨棚下有一小块干燥的地方。
就那里吧。
林溪抱着小狗,快步穿过马路,冲到了雨棚下。她将小狗轻轻放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卷帘门坐下,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仔细检查小狗的伤势。
后腿的骨折很严重,是开放性骨折,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需要立刻进行清创和固定手术。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淤青,看样子很可能是被车撞了。它严重脱水,体温也很低。
情况非常不乐观。
林溪从纸箱里拿出那本厚厚的《小动物外科学》,垫在膝盖上,然后将小狗连同毯子一起放在书上,形成一个简易的“诊疗台”。她翻找着自己的包,幸运地找到了一小瓶未开封的纯净水、一包消毒湿巾和一小卷她平时用来包扎书本的医用透气胶带——这大概是眼下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医疗器械”了。
她先用水小心翼翼地湿润小狗的嘴唇和牙龈。小狗无意识地舔舐着。
接着,她用消毒湿巾,极其轻柔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每一下触碰,都让小狗的身体一阵痉挛。
“痛……轻点……”
“我知道,我知道,很快就好了,忍一忍……”林溪一边动作,一边不停地低声安慰着。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没有麻醉,没有止痛药,这种清创无异于一场酷刑。但她必须做,否则感染会要了它的命。
清理完表面污垢,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是最难的一步:简易固定。她拆开那卷胶带,又从旁边一个废弃的纸箱上拆下几根相对笔直、干净的硬塑料条,作为夹板。
她需要将小狗的腿尽量复位,然后用夹板和胶带固定住。这个过程会带来巨大的疼痛。
“对不起……”林溪喃喃着,咬了咬牙,双手稳定而迅速地动作起来。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小巷里响起,怀里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剧烈地抽搐起来。
“杀了我……好痛……啊!”
强烈的痛苦意念像潮水般冲击着林溪的大脑,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她强忍着不适,用最快的速度将夹板贴好,用胶带一圈圈缠紧固定。
做完这一切,小狗已经彻底脱力,只是瘫软在毯子里,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它的“心声”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纯粹的痛苦和疲惫。
林溪也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卷帘门,大口喘着气。怀里的幼犬体温依旧很低,这样下去不行。
她必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有基本医疗条件的地方。她再次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宠物医院。
一家家看过去,最近的也在两公里外,而且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家,地图上显示24小时营业,名字叫——“安心宠物急诊与转诊中心”。
安心?林溪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本市顶尖的宠物医院,以设备先进、专家云集著称,当然,费用也极其高昂。
去那里?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她去不起。
可是,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小狗,林溪知道,如果再得不到正规的救治,它可能熬不过这个夜晚。
原则……在生死面前,原则值多少钱?她刚刚因为坚持所谓的“原则”丢掉工作,现在,难道要因为“没钱”这个更现实的原则,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吗?
不。
她做不到。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升起。她重新抱紧怀里的毯子包裹,站起身。
就去“安心”!哪怕是被轰出来,哪怕要承受白眼和嘲讽,她也要去试一试!去为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争那一线生机!
雨,似乎小了一些。林溪辨认了一下方向,抱着她捡来的“责任”,踏着积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个光点的位置走去。
她的背影在雨夜中显得单薄而倔强,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冷得刺骨,但怀里的那一点点温暖,和脑海中那个微弱却顽强的求生意志,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全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