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我就是老大
下课后，我脑子里好似还刮着一股旋风，等我平复下心情想跟二狗聊聊时，发现二狗早就去了厕所。
等二狗再回到教室的时候，俨然成了个大明星。很多男同学七嘴八舌的问——
“二狗，你在南水中学的时候真的打过架？”
“不可能吧，二狗，就你这个头儿，你能打得过谁？”
“可别小看了陈二狗同学，你看他这体格多壮啊，你不一定能打过他。”
“但陈二狗看着挺老实的，也不太爱说话，怎么还会打架呢。陈二狗，你练过功夫，耍一套给大家看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显得很热心，也很起劲。我却没插话，因为同学们问的，是我早就知道的，我想问的是别的事儿，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打架算什么，我经常打架，有一次我一个打两个。练什么功夫，只要有力气就行。你们没听说过‘一力破十会，一高打三巧’这句话吗？”
“可是，你为什么跟同学打架？”
“为什么？谁惹着我了，我一个不顺心，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有一次，有一个个子高我一头的家伙惹恼了我，让我一把薅住脖领子，拖过来，摁在地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只打了他三拳，他就跟那镇关西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嘴角都破了，鼻子里往外哗哗流血，要不是旁人拉着，我真能打死他！”
二狗那时正站在讲台上，本是要擦黑板的，手里正攥着黑板擦。他满面春风，意气风发，嘴里滔滔不绝。
我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少见他讲这么多话，也很少见他有如此好的心情。一般情况下，爱说话的时候也是心情好的时候。虽然他说的不一定是假的，可我总感觉他有些吹牛的成分。当然，也无法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哇塞，看不出来，陈二狗，你真的很能打，很厉害啊！”
“所以千万别惹他，听人说，他力气很大，有可能真能一个打俩。”一个同学小声对那人说。
“你听谁说的？”那人小声问。
“高力士说的。”
“哦。”那人不说话了。
高力士不是唐明皇的贴身太监高力士，不是给李白脱靴子的那个高力士，他也没见过爱吃荔枝的杨贵妃，而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他叫高大力，体格健硕，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儿，正好我们学到唐朝的历史，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得了这么个外号。
他经常跟人掰手腕，几乎从没输过，反正我没见他输过。我也跟他掰过手腕，结果坚持不了三秒钟，可见此人力大无穷。他说二狗力气很大，那么二狗的力气就小不到哪里去，所以那个同学不说话了。
二狗见没人问他了，似乎都有些害怕他了，他更加趾高气扬了，唾沫星子乱飞，时不时挥舞双手，加上他那副兴奋激昂的表情，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军。
“跟同学打架算什么，我还打过老师呢，是个男老师。”
“哇——”不知他们是不是发自真心，教室里一片惊叹声，也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同学在场，难免有人放了个屁，也就难免有人当场倒吸了一口臭屁。
“不可能，陈二狗，还敢打老师，你吹牛逼！”
“我没吹牛逼，我就是牛逼，我真打过老师，打得那老师嗷嗷叫，但是我就是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他，根本不眨眼！”
“那老师怎么惹着你了？”
“他没惹着我，但是惹着我好哥们儿了。这还了得，我不揍他，谁揍他？”
“那后来怎样了？”
二狗讪讪一笑：“后来我就被开除了，就来了这里嘛。”
“嗨，报应，让你打老师！要是在俺们观沟中学，你早就被枪毙了个蛋的了。”
接下来，教室里就是一阵沉默。沉默来的那么突然，就像是时间突然停止，一切都静止，没有一丝声响。
几秒钟后，预备铃响了起来。二狗见没人再搭茬，也就回过身开始擦黑板了。他在擦黑板的过程中可能脑子里想着什么事儿，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里的安静是那么不平静，又那么突兀，透着几分诡谲。
突然一声“报告！”打破了二狗的思绪，他转过头，只见“袁紫衣”乖巧地站在门口。二狗当然认识她，就是小学时那个跟“凤天南”齐名的袁姓女同学。
二狗显然还没从那份思绪中完全摆脱出来，下意识地摆摆手，“进来吧。”
袁紫衣没有动，依旧喊了声“报告。”二狗不乐意了，“姓袁的，你什么意思，你没听见我让你进来吗？进来！”
袁紫衣白了他一眼，仍是看着对面，喊：“报告！”这可把二狗惹毛了，声音也提高了分贝：“袁小花，你他么给你脸不要脸？现在老师又不在这里，我让你进来你聋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现在我就是大王，你要是不进来，那你就站着，罚站！”
二狗越说越激动，几乎扯着嗓子，并指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袁小花：“别说你袁紫衣了，就是咱们的政治老师李明华能怎样，她要是敢迟到，我照样让她罚站，弄不好我还得给她两耳刮子，打得啪啪的，你晓不晓得，你的明白？”
二狗忽然皱起眉，小声嘟囔：“李明华，李莫愁？”然后他面向全班同学，“你们都听好了哈，从今往后，李明华的外号就叫‘李莫愁’，就这么定了。你们以为我是谁，我是猴子！李明华不在的时候，我就是老大，我就是狐假虎威的那个老狐狸！从某种意义上讲，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
“咯咯……”突然响起李明华抑制不住的清脆笑声。
二狗扭头一看，只见李明华老师不知何时早已进入教室，此刻正立在窗前，带有几分促狭地望向自己。二狗反应过来了，吓得一激灵，丢掉黑板擦，抱头鼠窜，几步飞到课桌前，一屁股坐下，掏出课本，并将脑袋深深埋在桌洞里。
同学们见李明华老师破天荒地笑了，再见到二狗的狼狈模样，也附和着笑，哈哈大笑。李明华只笑了两声，便摆摆手，示意袁小花进来。然后，她走上讲台，“下午第一节政治课，大家上自习，把我布置的作业做一下，没背过的赶紧背一下，还剩下时间的话，就预习下一课。下一课我们讲生产力、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嗯，你们班上还有袁紫衣，还有猴子、老狐狸？”
同学们又哈哈大笑，因为我们看出李老师好像并不生气，这气氛也就有了几分活气。李明华面带微笑，“你们同学之间要好好团结，互相学习，做同学也是有缘分的，不能打架斗殴，最好也不要起外号，这是个很不好的事儿，不尊重人，对吧？还袁紫衣，《雪山飞狐》里面的？”
有些同学又笑出了声。李明华看向最后排的二狗，“陈二狗同学，你告诉我，你觉得我哪里像李莫愁？我可是有家庭有孩子的，怎么在你眼里成了个道姑呢？”
二狗站得笔直，但肚子还是微凸，低着头，“老师，对不起！”
“行了，你们准备上课吧。”李明华摆摆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陈二狗同学，你黑板还没擦完呢，上来擦黑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