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胜与周安被拿下,确凿的物证——绘有布防图的绢布、用于联络的骨哨与符号木牌——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所有知情者心头震颤。
消息并未刻意封锁,反而在李烽的授意下,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狄军兵临城下的巨大压力中,迅速传遍了朔风城守军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是惊疑,随即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当王奎亲自押解着被捆成粽子、面如死灰的孙德胜和周安,穿过忙碌而肃杀的营区,前往城守府前的空地时,沿途遇到的兵士无不侧目,眼神中的震惊迅速被鄙夷和怒火取代。
尤其是那些与孙德胜相识的老兵,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军纪约束,几乎要冲上去生啖其肉!
“呸!叛徒!”
“狗贼!枉费将军还让你守城!”
“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还跟你称兄道弟!”
怒骂声、唾弃声不绝于耳。在外部强敌环伺、内部粮草匮乏的绝境中,这种来自背后的背叛,比狄人的刀剑更让人心寒,也更让人同仇敌忾。
城守府前,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台。李烽一身戎装,按剑而立,脸色铁青,不怒自威。
林烨站在其侧后方,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台下被强行集结起来的、黑压压的将士们。
王奎、张铁等将领按刀侍立两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孙德胜和周安被强行按跪在台前,周安早已吓得瘫软如泥,裤裆湿了一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孙德胜倒是硬气些,虽然面色惨白,却仍梗着脖子,嘶声喊道:“李将军!我孙德胜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凭这几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就要定我的罪吗?我不服!这是有人陷害!”
“陷害?”李烽声如寒冰,猛地将那块搜出的木牌掷于孙德胜面前,“这狄人军中传递密令的‘狼牙牌’,也是旁人塞到你怀里的不成?还有这骨哨,这布防图!孙德胜!周安!尔等勾结狄虏,欲陷我朔风城于死地,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然后转过身,面向台下所有将士,声音如同滚雷,传遍全场:“诸位弟兄!我李烽,与林将军,以及所有愿意留在此地与朔风城共存亡的袍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不怕狄虏的明刀明枪,怕的是来自背后的冷箭,是藏在身边的毒蛇!”
李烽指着跪地的两人,痛心疾首:“此二人,受朝廷俸禄,享边军荣耀,却在城破家亡之际,不思报效,反而贪生怕死,卖身投敌,欲引狼入室,将我等效忠陛下、血战余生的近两百弟兄,以及这满城刚刚看到一丝生机的百姓,统统卖给狄狗!其心可诛!其行,天地不容!”
“杀了他们!”
“千刀万剐!”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台下的怒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群情激愤。
连日来积压的恐惧、疲惫以及对背叛的痛恨,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烨适时上前一步,朗声道:“将军,诸位弟兄!内奸伏法,乃我军心所向!然,大战在即,狄虏虎视眈眈,我等没有时间浪费在此等腌臜之辈身上!依军法,通敌叛国者,立斩无赦!请将军下令,即刻将此二獠明正典刑,以正军法,以安军心!并将其首级悬于城门,让城外的狄狗看看,这就是背叛家国的下场!”
“准!”李烽毫不犹豫,厉声喝道,“王奎!”
“末将在!”
“将此二逆贼,就地处决!首级悬挂北门示众!”
“得令!”
王奎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雪亮的马刀。孙德胜似乎还想说什么,王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手起刀落!
“噗嗤!”
“噗嗤!”
两道血光冲天而起,两颗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不甘。无头的尸身抽搐着倒下,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台前的冻土。
整个场面瞬间一静,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那两具尸体和滚落的头颅,看着那刺目的鲜血,心中五味杂陈,有快意,有解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凛然。
“抬下去!悬首示众!”王奎收刀入鞘,冷声吩咐。立刻有士兵上前,面无表情地收拾残局。
李烽再次面向众人,声音沉痛而有力:“弟兄们!内患已除,但我等切不可因此松懈,更不可互相猜忌!今日能揪出此二獠,全赖林将军明察秋毫,布局周密,亦赖诸位忠于职守,同心同德!望诸位引以为戒,涤荡心神!从即日起,严守军纪,谨守岗位,凡有动摇军心、窥探机密、行为不端者,一经查实,定斩不饶!”
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如今,狄虏大军已至城外,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我等身后,是故国家园,是万千黎庶!已无退路可言!唯有众志成城,血战到底,方有一线生机!本将与林将军,誓与朔风城共存亡,与诸位弟兄,同生共死!”
“誓与朔风城共存亡!”
“血战到底!同生共死!”
台下,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口号,随即,所有将士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冲霄而起,仿佛要将压城的乌云都驱散几分!
经此一事,原本因连番恶战和艰苦环境而可能存在的些许涣散和疑虑,被彻底涤荡,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在每一个守军心中凝聚、升腾!
林烨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激动和愤怒而涨红的脸庞,感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战意,心中稍安。
清除内患,不仅拔掉了钉子,更在关键时刻,以一种残酷而直接的方式,重新凝聚和淬炼了军心!
然而,他也注意到,在人群的角落里,仍有极少数人的眼神闪烁,或低头不语。
默默记下了那几个人的面貌。人物扫描的冷却时间尚未结束,但他相信,经过这次雷霆手段的震慑,即便还有隐藏更深的老鼠,短时间内也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处决完毕,首级被迅速悬挂于北门垛口。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寒风中摇曳,既是向城外狄军的示威,也是对城内所有人的警示。
李烽和林烨没有耽搁,立刻下令各部回归防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林烨在返回北城指挥位置的路上,遇到了负责监视的老韩。
“将军,内奸虽除,但其传递出的消息,恐怕已……”老韩面露忧色。
林烨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无妨。我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而且,经过此事,狄虏也当知我城内并非全无防备。真正的较量,终究要靠城墙和将士们的血肉来见分晓。”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已然列阵完毕、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狄军大营,战鼓声和号角声越来越密集,充满了进攻前的压抑。
“传令下去,‘神机班’全员就位,检查火器,听我号令!”
“弓弩手上弦!”
“滚木擂石,准备!”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朔风城,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已然拔除了内部的蛀虫,整顿了船员的纪律,绷紧了所有的帆索,调整了炮口的方向,准备迎接那注定要将其淹没,或是被其撞得粉碎的惊天巨浪!
肃清内部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战争的锋刃,已抵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