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幻樱国。
春日总被樱花浸得发甜。
一棵六人才可合抱的樱花树下,樱冢雾生盘膝而坐,墨色长发如瀑般铺散在绯色花瓣中,与他身上镶金的武士服交相辉映。
他双目轻阖,周身灵力流转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在神州的等级划分他已远超大罗巅峰、一只脚已踏入混元境,甚至已无限接近混元之境,在鸿蒙中也属凤毛麟角的存在。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少女蹑手蹑脚朝他轻轻走来。
温软的手突然覆上他的眼,随即响起一道刻意捏细的嗓音,带着憋不住的笑意:“雾生君,猜猜我是谁?”
男子唇角弯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抬手轻轻握住那只手腕,
“嗯……这手法倒是利落,”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感受着手腕主人因憋笑而微微发颤,“应该不是美穗子。她笨着呢,上次想从背后吓我,脚步声在三里外就让我听见了。”
“樱冢雾生!”
覆在眼上的手猛地移开,美穗子气鼓鼓地叉着腰,和服裙摆扫过满地落樱,“谁笨了?我这是故意让你听见的!”她脸上泛着红晕,鬓边别着朵刚摘的樱花,“再说了,再过些日子就是我们的婚典,我要是笨,你岂不是更笨——居然要娶个笨姑娘!”
樱冢雾生睁眼时,恰好撞见她眼底的羞赧,伸手将那朵快要掉的樱花别得更稳些:“娶笨姑娘才好,省得我被聪明姑娘骗。”
他握住她的手起身,“婚服的绣样选好了?我听绣坊说,你非要自己绣那对蛇纹图腾?”
“那是自然,”
美穗子仰头看他,“你是咱们幻樱国最厉害的武士,婚服图腾必须亲手绣才显诚心……”
话未说完,一道沉肃的声音自樱花树后传来,打断了两人的笑语:“雾生。”
雾生闻声回头,见樱狩丸一袭玄色蟒纹常服立在花影中,连忙躬身行礼:“师尊。”
“国主。”
美穗子也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福身问安。
樱狩丸的目光落在雾生身上,带着审视与赞许:“嗯,果然是身负皇骨,万中无一。这才多久,竟已摸到掌握天地法则的门槛了。”
“全凭师尊教导有方。”雾生垂眸应道,语气恭敬。
樱狩丸却叹了口气,负手走到他面前,神色陡然凝重:“你可知,近日神州那边不太平?”
见樱冢雾生摇头,他缓缓道,“仙魔之子现世,引得上苍震怒,邪祟四起,已侵蚀到凡俗之地。那些神州修士自顾不暇,连仙魔交汇处的凡民都被邪祟啃噬,苦不堪言啊。”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悲悯:“我已派了三批武士过去帮忙镇压,可神州仙魔两界说我们是‘外人’,处处提防,甚至污蔑我们想趁机染指他们的灵脉。”
樱狩丸看向雾生,眼神沉沉,“雾生,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如今这方天地的生灵都在受苦,我们幻樱国虽居海外,却不能坐视不理。所谓‘同气连枝’,本就该守望相助,你说对吗?”
樱冢雾生重重颔首,眼底映着对师尊的全然信赖:“师尊说的是。生灵受难,本就该同舟共济,哪分什么内外?”
樱狩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随即换上更深的痛心疾首,抬手按在雾生肩上:“你能这般想,为师甚是欣慰。只是……”
他故意顿住,望着远处飘落的樱花,语气添了几分沉重,“还有件事,为师本不想告诉你,怕扰了你纯善之心。”
雾生追问:“师尊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那些邪祟……”
“据前线传回的消息,那些邪祟不仅残杀生灵,还会侵蚀人的心智。被缠上的人会变得疯魔暴戾,敌我不分,甚至会主动攻击想要救他们的人。”
樱狩丸叹了口气,仿佛真在为那些人惋惜,“仙魔两界之所以对我们提防,恐怕也是因为被邪祟扰了心智,才变得猜忌多疑吧——毕竟他们平日里,也不是这般狭隘的。”
樱冢雾生眉头微蹙,想到那些无辜的凡民可能遭此劫难,心中泛起不忍。
“所以,雾生啊,”樱狩丸的目光陡然锐利,却又很快被悲悯覆盖,“为师知道你心善,见不得杀戮。可若是真遇上那些被邪祟侵心的人……”
他加重了语气,继续道:“切记,不能手软。他们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留着只会让邪祟蔓延传染,害了更多人。唯有杀了他们,才是解脱,也是对其他生灵的负责,懂吗?”
樱冢雾生沉默片刻,终是咬了咬牙,郑重点头:“弟子……懂了。若是为了阻止邪祟蔓延,纵然心中不忍,也不能妇人之仁。”
樱狩丸这才露出些许缓和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委屈你了。记住,你手中的剑,既是守护之器,也是裁决之刃。等你平定了神州的邪祟,让两地生灵重归安宁,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为师亲自为你和美穗子主持婚典,让全国的人都为你庆贺。”
樱冢雾生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对使命的郑重:“多谢师尊。那弟子何时出发?”
樱狩丸抬手理了理袖口,语气缓和了些:“三天后吧。你和美穗子好好道个别,毕竟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归期。”
他瞥了眼一旁的美穗子,随即转身朝宫殿走去,“为师不打扰你们了。”
玄色衣袍卷入漫天落樱,很快消失在花树尽头。
樱冢雾生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彻底不见,才转过身看向美穗子。少女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只剩下淡淡的担忧,轻声问:“雾生君,你真的要去吗?”
“嗯。”
樱冢雾生点头,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樱花瓣,“我自幼修习剑道,不就是想成为师尊那样强大的人,有能力守护众生吗?如今神州生灵受难,我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美穗子咬了咬唇,终是没再劝阻,只是小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樱冢雾生笑了笑,忽然俯身,伸手在樱花树下刨挖起来。松软的泥土混着花瓣被抛开,很快露出一个古朴的木盒。他将木盒取出,拂去上面的尘土,打开的瞬间,一道清冷的银光自盒中泄出——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柄名为“天护正宗”的兵器,那兵器非刀非剑,造型恰似新月,刃身弧度流畅,在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光泽。
他握住柄身轻轻抽出,兵器离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触碰。
樱冢雾生握着天护正宗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美穗子,眼底掠过一丝歉疚:“去年你生辰,我答应过你,就此封剑,陪你在樱花树下酿酒、看海......”
美穗子一怔,随即轻轻点头。
那时他刚从圣山高天原斩杀邪物归来,满身征尘却笑得格外认真,说再也不想让她为握着剑的自己担惊受怕。
“对不起……我失言了。那些被邪祟缠上的人……我不能看着....”
美穗子笑了笑,指尖擦过他紧握剑柄的指节:“没关系,我懂的。”
她仰头望着他,鬓边的樱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你说过,剑是用来守护的。若是为了救人,这‘失言’,我替你记着,等你回来再罚。”
樱冢雾生喉间一热,握紧了她的手。
天护正宗的冷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扬了扬手中的兵器,轻声问道:“那你知道吗?我们幻樱国的剑,为何是这般模样?”
美穗子凑近看了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刃身:“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好像是早年从神州传过来的。说是我们的先祖融合了神州刀的刚猛与剑的灵动,才造出了这样独特的形制。”
“正是。”
樱冢雾生抬手,天护正宗在他掌心转出一道银弧,“我们的先辈与神州本就同根同源,兵器里都淌着一样的血脉,更何况是人?如今他们有难,我们更没理由坐视不管。”
美穗子望着他眼中的坚定,终是弯起唇角,伸手理了理他武士服的衣襟:“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家等着雾生君回来,到时候……我把婚服的图腾绣完,咱们就举行婚典。”
“好。”
樱冢雾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等我回来,一定穿上你亲手绣的婚服。”
春风拂过樱花树,落英缤纷,像是为这短暂的相聚撒下一场温柔的幕布。只是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这场“等待”与“归来”的约定,早已被远方的阴谋染上了血色。
三日后,海港的晨雾尚未散尽,巨大的楼船已泊在码头,船帆上绣着的樱花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樱冢雾生立在甲板中央,玄黑的盔甲已穿戴整齐,肩甲的兽首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抬手系紧最后一根甲绳,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忽然想起美穗子昨夜为他整理盔甲时的模样——她的指尖带着绣线的温度,一遍遍抚过甲胄的缝隙,仿佛想将暖意都织进这冰冷的防护里。
“雾生君!”
岸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樱冢雾生低头望去,只见美穗子穿着一身绯红的和服,站在码头上朝他挥手,鬓边依旧别着那朵他熟悉的樱花。晨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朵被风留住的早樱。
他抬手,隔着薄雾与海风朝她挥了挥。
“等我回来。”他在心里默念。
楼船缓缓驶离港口,幻樱国的海岸渐渐缩成一道模糊的线。美穗子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站在原地挥手,直到那抹绯红彻底融进远方的晨雾里。
樱冢雾生转身,望向茫茫大海的尽头。
那里,是神州的方向,是等待他的战场,也是师尊口中“守护众生”的使命。他握住腰间的天护正宗,掌心的温度透过刀柄传来,仿佛还残留着美穗子指尖的暖意。
船帆鼓满海风,载着他驶向未知的远方。
身后,是故土与牵挂;身前,是迷雾与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