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舞(九)
书名:十八般江湖 作者:浪丁 本章字数:3185字 发布时间:2025-10-18


又一出悲剧。

悲剧的根源大同小异,莫不为利生,为利灭。

崔花雨与满树半熟的芭乐果一起目睹了这一场谋杀。

若按照内部原因区分正邪,茅山上清为正,蓬莱上清为邪。但于情感而言,崔花雨完完全全站在了邪的一边,她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两个视死如归的战士曾经向墨自杨下出了死手。

不过这个念头一转即逝,当务之急就是做出正确的选择。如何选择呢?这似乎是个伪命题,因为她不会愚蠢到现身一搏。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倍感煎熬。她压抑着难言的痛心而龟缩原地,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作案现场。

烧尸队与杀人凶手擦肩而过。烧尸队手持火把,肩上抬着猛火油,嘴里祈祷有词,庄重地走来。

以单淳组合的身手以及狠手,安玉双仙断无生还之理,但有小插曲发生——仙人安突然扬手点制仙再玉胸口各路大穴:

“活下去。”

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天真得有些可笑,但催人泪下。仙再玉想说点什么,却被着急跑出来鸣不平的一腔热血抢了个先。仙人安的手掉在了兄弟的手里。仙再玉握住了兄弟的手。

烧尸队到达。

泼洒猛火油。点火。火势熊熊而起。

崔花雨扑进火海。首先是救人。如果败露,再将人打成呆子。值得烧尸队庆幸的是,爹娘都给他们生了一颗粗心。

祈祷吧。虔诚祈祷着走了。

崔花雨凌空,一手向上荡开火势,一手向下抓住仙再玉,脚尖再一点,逆风冲出火堆,继而轻拂树枝,借力向上腾飞。然后一路踩着树梢折返。期间封住了仙再玉所有要穴。这种情况下仙再玉还能睁开眼睛,定定地牵着十五的月亮走,仿佛从中看到了亲人。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飞船徐徐驶出了险峻水域,北向掉头后倏然加速,拽出一道道红色的浪花。诗洋楼的战火不断往后撤退。

船舱中。

希女子昏睡在床。

崔花雨盘坐在地,双掌抵住仙再玉的后背。

寻梅时不时为崔花雨拭去脸上的汗水。

仙再玉脸色忽明忽暗,但渐渐有了些血色,而后在吐出一团乌黑的血块后晕厥。崔花雨号住他的脉,暗叹一声。假如还有原气,她一定会再送出去。雄落将仙再玉抱上了吊床。

吊床与床近在咫尺,这也是雄落与寻梅之间的距离。

飞船在驶离芭乐岛海域后放缓脚步。天色渐亮,然雾气加重,反而比月夜朦胧。远方的太阳似乎被一座云山压得抬不起头。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稀微的焦味。雄落说:

“第一把手、第二把手都是内鬼,这件事可比当年安玉双仙的窃书案棘手百倍。太上老君也救不了上清喽。”

寻梅说:“也许整个上清派都是内鬼——蓬莱上清不一直都是鲠在茅山上清嗓子里的一根刺吗?”

“你怎么敢做这种假设呢,因为最毒妇人心吗?”雄落嬉笑着,估计是怕被修理,忽然口风一改:“虽然极不合理,但你恰恰道出了单淳二人的高明之处。你是个巧妇。”

“是,就你们钦犯无毒,无毒不丈夫。”

“我是在夸你,怎就不知好歹呢?”

“就是不知好歹才敢跟钦犯吃同一锅饭。”

“说多少次了,我只杀过一个贪官。”

“一个贪官够你包十年的人肉包子?”

“所以说人肉包子是假的,做生意需要噱头的嘛。”

“有没有你的口条假?”

冤家。正当两人不吵一下就会出事的时候,出事了。一阵组合怪响从前方炸开。出舱观望。前方几片数丈高的巨浪掉到海里之后托起了水云阔一行人的船。雄落狐疑地说:

“怎么才走到这儿,这帮有钱人停船投宿了吗?我一天天讨海,怎么就不知道这海里有旅店呢?”

钦犯就是具有某种临危不惧的精神——崔花雨和寻梅早已大惊失色,因为船是倒扣着的。

组合怪响就是翻船发出的动静。船底上站着四个湿漉漉光秃秃的人魔,正满怀期待有人浮出水面。就是他们颠覆了船。但飞船的出现抢走了他们的注意力。雄落问:

“这什么鬼东西,传说中的水鬼吗?”

“人魔,诗洋楼的人魔。跑啊——”崔花雨十分清楚飞船上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堪人魔一击,大叫,“小孃,给我钉子。”

这下雄落恢复正常了,大吼一声:“全速转向。”

这显然是非常规操作。飞船在猛然提速的过程中转向六十度,导致船身严重倾斜,好比泼水中的瓢盆。

盆里的东西全部往外跑。老水手其实都还好啦,独独崔花雨控制不住自己,但亏了有高超的武功支持,仓促间,借力的功夫依旧使用到了极致——即将落海的她双脚极速地轻触浪花,就像原地踏步一样,为抓到雄落甩过来的绳子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但是,四个人魔业已从天而降,即将落足飞船。

这一刻发生了不少事。

先说寻梅。“加速,加速,拼命加速。”她大喊着,同时向人魔打出了一记十二金钗。十二除以四等于三,每魔三枚。三枚够个屁啊。别说是除以,就算是乘以也远远不够。

但她利用人魔生吞焚心裂骨钉的时间把住了犹如初生牛犊般撒欢的舵,且成功地交到雄落手中。她延缓了翻船的步伐。

再说荣华富贵。别人的命、自己的命都在他们手里的船桨上。后来他们说就算是生儿子也没这一阵子花的力气大;他们还说再也生不出儿子的原因就是这一阵子把精力全用完了。

这么拼命当然就是为了让下落中的人魔一脚踩空而掉到海里去死。但再次提速让本已严重倾斜的船身再次加大了倾斜角度。飞船真的就要飞了,革命性一点说就叫翻身做主。

所以雄落的任务难度最大。把握好方向是让船回归正常行驶的前提,但这要求在速度、惯性、水流、风向等诸多因素中找到一个没有一丝误差的平衡点,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他的身子被乱七八糟的各种作用力冲击得飘在空中,但双手依旧牢牢地掌住了舵,并精确地变换着角度。于是在他的咆哮声中,飞船在几乎与海面垂直的状况下逐渐荡平。

而代价就是双臂脱臼。原来咆哮除了为自己加油以外,也还因为疼。事后他以为是粉碎性骨折,钻进寻梅怀里大哭不放手。

船是保住了,却没有甩掉人魔。人魔吊在护栏上。翻身上船时遭到了崔花雨的截击。也刚回到船上的崔花雨趁势挥击绳子。绳子化身长棒往护栏上空扫去,并与翻越中的人魔撞了个正着。

打掉两个。另外两个再次悬挂船外。

雄落收住眼泪,化疼为吼:“停船——”

停船的意思就是最大化减速。在铁杆搭档的完美操作下,飞船的速度骤降,船尾激起的滔天浪花将那两个人魔抛向空中。

但魔手就是死活不松开护栏。这下好办。崔花雨飞身而起,瞄准脚心,一人送出了一颗小金钗。正中要害,看来这一批人魔的气门都在同一个位置。也算是蒙对了。再一人补上一踹,踹了个无影无踪。被妈祖收了。

四个人魔通通落海。他们的水性好吗?这个问题多余了。救人要紧。倒扣着的那艘船周边冒出了七颗脑袋。

四名船员即将爬上船底。而其他三个来自沙漠的旱鸭子虽然凭借高深的武功保住了性命,但形象大损,像苏乞儿,惨不忍睹。

捞上来后都傻了。傻有两种症状:第一种是普通意义的吓傻;第二种是因杨它失踪而带来的不知所措。

雄落率领八名水手再一次潜入海里。搜寻未果。只捞回了水云阔随身携带的大如棺材的钱箱子。雄落说: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绝非溺水。被人魔抓走了。”

“来了六个人魔,海里面留有两个,我与十二哥掐死了一个。杨它为了救他妹妹,勾引走了一个——但没想到反而被钩引走了,就是钓鱼用的那种钩子。”水云阔证实了这一说法。

“怎么不早说呢?你个小白脸让老子白忙半天。”雄落大怒,“你没脱过臼吗?”

水云阔一脸无辜:“我这会儿才吐完,嗓子被水堵死了。”

雄落一愣:“你家水晶宫没水啊?”

老问题了,但对于水云阔来说是新问题,他愣道:“干的。”

“干的?那你凭什么长这么水灵呢?”

“我爹水灵。”

“听说你爹长得像蛙。”

“水蛙,他有个外号叫水蛙王子。”

雄落接不上了,想吐。水雪连还在吐,东海都给吐变色了。为了救美多吐一点也是应该的。要算账的话,许岢欠了他不少。她不停地给他捶着背,力度掌握不好,越捶吐的量越大。

“都准备好钱买票啦。”雄落环顾一周,双手抱肩,拿捏着关节走了。是寻梅在打招呼,要帮他上药。

水云阔叫嚣着:“本宫子包了,一万倍买单。”话说生了这么一个擅长霍霍的儿子,也不知水鳖子是喜是忧。

“怎么不早说呢?你个小白脸让老子白疼半天。”雄落笑着跑回来,“你没脱过臼吗?”伤自愈了。万年一遇,从此财富自由。

“都给您了。”水云阔将钱棺材往前一推。

雄落掀开一看,大喜:“这棺材两用的啊,好创意。”

又说:“你爹是水蛙王子,你是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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