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熄灭后，主控室的备用电源完成了最后一次电压校准。秦烈站在终端前，指尖悬停在确认键上方，投影屏上的进度条卡在69.8%——距离模拟接入SUB-LEVEL X数据库仅差最后一步。
他没有按下回车。
空气中有种难以察觉的滞涩感，像是电流被某种无形屏障吸附，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阻力。陈浩靠在操作台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外壳，目光死死盯着缓存日志的最后一行：【同步状态更新：64.1%】。
“不对。”他低声说，“上次是64.1%，现在还是64.1%。七分钟过去了，没变。”
张峰蹲在设备舱下方，正用绝缘钳调整量子隔离模块的接地线路。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信号指示灯——原本稳定的蓝光此刻呈现出断续的暗红脉冲，像某种生物在缓慢眨眼。
“不是系统延迟。”他说，“是有人在维持这个数值。”
秦烈终于落指，输入离线运行指令。屏幕闪烁三次，弹出新的界面：一个由六边形节点构成的虚拟蜂巢模型正在旋转，中心坐标标记为“国家神经科学研究院地下七层”。
就在模型加载完成的瞬间，所有终端同时黑屏。
紧接着，警报声未响，数据流却自行涌出。一行白色字符浮现在中央投影上：
【检测到高危信息污染源】
【隔离对象：X7-γ关联数据包】
【执行者：未知】
“不是我们触发的。”陈浩猛地拔掉主机网线，“防火墙没报警，权限日志也没有记录。它是自己跳出来的。”
秦烈盯着那串字符，手腕内侧传来熟悉的搏动节奏——73秒一次，与此前完全一致。他缓缓卷起袖口，皮肤下蓝光微闪，如同电路板上的走线在皮肉间游走。
“它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他说，“而且它不让我们做。”
张峰迅速拆开一台备用终端，将空间提供的锗晶桥接入读取端口。“试试物理屏蔽下的局部重载，只调用缓存中的原始信号片段。”
陈浩点头，从随身背包取出一块银灰色金属片——那是秦烈交给他的复制品，表面刻有倒置三角纹路。他将其贴在读取区，启动扫描程序。
进度条重新开始爬升。
69.9%……70.1%……72.3%……
突然，整个基地的照明系统齐刷一亮，随即恢复常态。但就在这不到半秒的电压波动中，所有屏幕再次刷新，这一次出现的是三组并列的数据：
【生物密钥认证请求】
【匹配项：右手掌纹｜心率变异性｜皮下搏动节律】
【当前匹配度：62.3% → 65.7%（上升中）】
“它在学习我们的反应模式。”陈浩声音发紧，“每一次尝试，它都在收集数据。”
秦烈收回手，金属片自动收入空间。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独立控制阀，拉开检修面板，手动切断了主控室与外部网络的所有物理连接。
“启用离线模式。”他下令，“所有操作仅限本地缓存，禁止任何无线传输。”
张峰立刻拆下天线模块，陈浩则将核心处理器移入屏蔽箱。两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仿佛早已预演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十分钟后，系统重启。
这一次，他们绕开了数据库模拟程序，直接调用上一章捕获的摩斯码片段——“OBSERVER-01 ONLINE”——作为反向追踪的诱饵信号，通过旧军方协议伪装成废弃监测节点向外广播。
等待持续了整整十八分钟。
终于，终端接收到一段微弱回应：
【OBSERVER-01｜响应确认】
【来源：NW-7T 气象塔】
“西北方向。”陈浩迅速标注地图，“废弃气象塔，曾是X7项目的外围监测站之一。”
“不是巧合。”张峰盯着坐标点，“它选在那里，是因为那里本来就是‘观察’的起点。”
秦烈凝视着屏幕，没有说话。他脑海中闪过上一章末尾的画面——林雪独自坐在回放室，反复播放那段“灰隼”的影像。他知道她隐瞒了什么，但他也明白，有些真相必须让人自己走到尽头才能看见。
此时，训练场东侧的私人休息区。
林雪刚结束夜班交接，走进更衣室。她脱下作战服，准备进行例行DNA采样检测——这是她自定的规矩，自从体内晶体被发现以来，她不允许任何身份混淆的可能性存在。
终端开机后，第一件事是查看加密盘状态。
文件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白文档，命名：“你看见的不是救援”。
她手指一顿，立即调取生物识别日志。系统显示，三小时前，有人使用她的指纹权限访问过该目录。时间点正是她执勤期间，位置记录却显示她在休息区停留了十二分钟。
“不可能。”她低语。
她冲进监控室，调取训练场入口的夜视录像。画面中，一名身形修长的女性穿着相同的作战服走入更衣区，左肩微倾，步伐略滞——和她本人的习惯动作几乎一致。面部被阴影遮挡，但左手小指有一道细微的弯曲伤痕，那是她三年前格斗训练留下的旧伤。
视频中的“她”也有。
林雪立即返回更衣室，取出作战服进行残留物检测。结果令人脊背发凉：纤维表层附着微量外来皮肤组织，基因序列与她高度吻合，但存在极细微的碱基偏移，且组织中含有与秦烈体内相同的晶体成分。
“不是复制。”她喃喃道，“是模仿。他们能复制我的行为模式，甚至能伪造生理特征。”
她没有犹豫，立刻前往指挥中心。
与此同时，主控室。
陈浩已将气象塔的IP地址锁定，并启动反向渗透程序。他采用空间提供的量子缓存模块冻结清除机制，在0.6秒内成功截获一段原始数据流。
解析结果显示，干扰信号并非来自传统电磁波段，而是某种低频共振波，其频率恰好与人类α脑波的某个异常谐波重合。
“这不是黑客攻击。”他盯着生成的蓝图，《非电磁波段信息载体v1.0》在屏幕上缓缓展开，“这是神经层面的信息投递。对方可能直接利用大脑作为接收终端。”
他正要继续分析，屏幕突然黑屏。
数秒后，一行血红色文字从底部缓缓升起，每一个字符的出现间隔恰好是1.2秒，七次闪烁后完成整句：
“停止追问死者。”
字体边缘带有轻微锯齿状残影，像是由无数细小光点拼凑而成。陈浩立刻拔掉主机电源，切断所有外接设备。
可就在他松开插头的刹那，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者”，在断电后的余晖中多停留了0.3秒，才彻底消失。
“它不怕物理隔绝。”他靠在椅背上，额角渗出冷汗，“它知道我们在看。”
秦烈走过来，将一枚新的存储芯片插入离线终端。这是空间孕育的量子级加密模块，理论上无法被远程读取或篡改。
“把刚才那句话录下来。”他说，“包括它的生成节奏、像素排列方式、断电残留时间。”
陈浩照做。当图像定格在“者”字的残影上时，秦烈忽然注意到一件事——那个字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三角形缺口，形状与他手腕下的蓝光轨迹完全一致。
“它不是在警告我们。”他低声说，“是在回应我。”
就在这时，林雪推门而入。
“我的身份被人模仿了。”她说，声音冷静得近乎锋利，“有人用我的样子访问了我的加密文件。残留组织里有晶体，和你的一样。”
秦烈看着她，没有惊讶，只是轻轻点头。
“我知道。”他说，“从你昨晚没上报‘灰隼’的事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会来。”
林雪眼神微动：“你早就预料到了？”
“不是预料。”他走向终端，调出那份残缺蓝图，《神经接口信号过滤器v0.3》再次浮现，“是流程。我们每接近一步真相，就会触发一次阻拦。封锁系统、篡改数据、伪造身份……这些都是测试环节。”
“测试什么？”
“测试我们是否具备进入下一层的资格。”他指着蓝图末尾的小字，“建议匹配皮下搏动节律进行解码——它不是提示我们怎么做，是在告诉我们，已经有人做过。”
陈浩忽然抬头：“等等。如果对方真的死了，为什么还能发送信号？如果没死，为什么要装死？”
房间里陷入短暂沉默。
秦烈抬起手，掌心贴在读取区。
蓝光亮起。
系统界面浮现，自动加载那份残缺蓝图。
他输入指令，尝试将自身皮下搏动节律导入模拟解码程序。
运算进行到第七步，进度条再次卡住。
【目标节点需生物密钥认证】
他取出金属片，放在读取区。
蓝光闪烁数次，弹出新提示：
【匹配特征：右手掌纹 + 心率变异性 + 皮下搏动节律】
【三项匹配度均超过68%，建议复合授权】
秦烈没有确认。
他忽然转向陈浩：“把‘停止追问死者’那句话的像素分布图，和我手腕下的蓝光轨迹做一次叠加比对。”
陈浩迅速操作。
两幅图像在屏幕上重合。
轮廓、角度、光强分布——完全一致。
林雪站在门口，看着那幅图，忽然开口：“也许我们问错了问题。我们一直在找‘灰隼’是谁，但或许真正的问题是——他还想不想被找到。”
话音落下，终端突然自动弹出一条新消息：
【同步状态更新：68.9%】
三人同时抬头。
秦烈缓缓放下衣袖，遮住皮肤下愈发明显的蓝光脉络。
他走向通风口栅格，指尖抚过那道三角划痕。
嗡——
读取区亮起蓝光。
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这一次，蓝图开始自动演化。
《神经接口信号过滤器v0.3》逐渐变形，边缘延伸出新的结构模块，标注为“反向解析阵列”。
右下角浮现新提示：
【检测到外部观测频率偏移】
【建议启动双向同步协议】
秦烈的手指悬停在确认键上方。
林雪走上前，将一枚采集自伪装者作战服的纤维样本放入读取区。
蓝光扫过。
系统短暂停滞。
然后，发出一声极轻的蜂鸣。
蓝图最后一行文字缓缓浮现：
“匹配成功：SUB-LEVEL X 接入许可生成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