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如同渐渐收紧的渔网,从两个方向同时向医馆勒来。
维勒勋爵方面的动作直接而粗暴。几天后,当艾丹再次试图去相熟的药商那里采购几种关键药材时,却被告知“缺货”,而且不仅是这一家,跑遍大半个市场,那几种药材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与此同时,维持医馆日常开销的银钱也显得捉襟见肘——几个原本定期捐赠支持利奥工作的富裕商人,不约而同地以“生意艰难”为由减少了资助,甚至彻底断了联系。
资源封锁。勋爵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逼迫西尔维娅屈服,或者让她和她的研究无声无息地枯萎。
“他们在逼我们交出药方,或者……投靠教会。”艾丹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药材储备,眉头紧锁,“否则,我们连下个星期都撑不过去。”
西尔维娅沉默着。她清点着父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个人积蓄,那点钱在昂贵的药材和日常开销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偶尔走过的、面带菜色的市民,其中不乏一些偷偷向医馆方向投来期盼目光的矿工家属。她不能倒下。
“药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她轻声说,心中已有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而教会方面的“关怀”则更加无孔不入。以利亚修士几乎隔天就会“顺路”来访,有时带来一点“教友捐赠”的普通草药,有时只是关切地询问西尔维娅的研究进展和莉亚的身体状况,言语间总是巧妙地引导到“共享研究成果”、“借助教会力量”上来。他甚至“无意中”提起,教会祈祷所收容的病患中,有几个病情特殊的,或许对西尔维娅的研究“很有价值”,暗示可以安排她前去“会诊”。
西尔维娅每次都礼貌而坚定地回绝了。她知道,那所谓的“会诊”一旦成行,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教会会想尽办法从她这里挖出秘密,甚至可能利用莉亚来胁迫她。
这场无声的博弈,考验的不仅是智慧和勇气,更是耐心和意志。
就在这内外交困之际,西尔维娅对净光苔的研究取得了关键进展。通过反复试验和调整萃取方法,她成功配制出了一种浓度更高、稳定性更好的精华液。在确保相对安全的前提下,她秘密说服了托林安排的两名自愿的、处于银热病早期的矿工试用。
结果令人振奋。在连续使用三天后,两名矿工的高热明显消退,咳嗽减轻,精神好转,最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皮肤上那诡异的银色斑纹,颜色变淡,甚至有细微的消退迹象!
“神了!小姐,这药真的神了!”其中一名矿工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拉着西尔维娅的手,粗糙的手掌因激动而颤抖,“我感觉……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消息在绝对保密的小范围内传开,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炬。托林和他最信任的几个矿工伙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们开始更加主动地为西尔维娅打探消息,提供掩护,甚至偷偷筹集一些零散的、勋爵势力难以完全控制的物资。
这微弱的后方支持,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给了西尔维娅喘息之机。但她清楚,这远远不够。净光苔的数量太少了,萃取工艺复杂耗时,根本无法满足哪怕只是小范围的需求。而且,随着疗效初显,保密工作的难度也呈几何级数增加。
一天深夜,西尔维娅正在灯下记录最新的试验数据,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她心中一凛,警惕地吹熄油灯,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迅速隐入对面的小巷阴影中,地上似乎留下了什么东西。
等待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后,西尔维娅示意艾丹警戒,自己悄悄打开门,迅速将地上的东西捡了回来——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
打开油布,里面是几株还带着泥土的、品相普通的草药,正是目前医馆最急需、却被勋爵封锁的那几种。草药中间,夹着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西尔维娅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显然是用左手写下的字:
“小心教会,他们在找‘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是指净光苔?还是指进入“深喉”的方法?或者……是指更深层次的、关于封印和“沉睡者”的秘密?
送药和警告的是谁?是维勒勋爵阵营中尚有良知的人?还是其他潜伏在暗处的势力?
西尔维娅握着那张纸条,感到一阵寒意。银露城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她不仅要在勋爵和教会的夹缝中求生,还要提防来自其他方向的暗箭。
但无论如何,这匿名的援助和警告,都表明她并非完全孤军奋战。在这座被阴影笼罩的城市里,依然有人在暗中传递着微弱的火光。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博弈仍在继续,而她已经没有退路。下一步,她必须冒险获取更多的净光苔,无论“深喉”变得多么危险。同时,她也要开始思考,如何利用手中这初步的成果,在这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也为所有依赖她的人,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