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刻钟，小径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幽静的小院出现在眼前，小院建着几座古朴的木屋，屋前种着几株灵植，藤蔓缠绕，花开正艳。木屋的檐下挂着一串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北修眯起眼：“这地方……有点意思。”
苏幕刚要上前，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倚在门框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手里还拿着一把刻刀，正在削一块木头。
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道：“来了？”
正是昨日在招生处趴着睡觉的墨霄。
苏幕拱手行礼：“学生北絮，见过老师。”
墨霄这才抬头，目光在苏幕身上扫了一圈，“眼睛能看见？”
苏幕点头，“能”
墨霄点点头，又瞥向北修，忽然笑了：“还带了个保镖？”
北修冷哼一声：“我是他哥。”
墨霄挑眉：“哦？”
他丢下刻刀，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我是墨霄，顺利的话，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进来吧。”
木屋内的景象让两人一怔。外面看着朴素，里面却别有洞天——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关器械，有的精巧如艺术品，有的粗犷如战场凶器。屋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木案，案上堆满了图纸、符咒、灵材，甚至还有几块闪烁着微光的矿石。
墨霄随手从案上拿起一个木制的小鸟，拧了几下发条，小鸟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屋内盘旋一圈后，稳稳地落在苏幕肩上。
“喜欢这个吗？”墨霄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幕轻轻摸了摸小鸟，触感温润，木质的羽翼上刻着细密的符文：“这不像是普通机关术。”
他看着手里的小鸟，隐隐约约觉得很是熟悉，偏偏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
墨霄笑了：“机关术？那太低级了。”他指了指屋内的一切，“这里研究的，是造化天工。”
北修好奇的环顾四周，闻言不屑笑笑：“吹得挺玄乎。”
墨霄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北修，又看看苏幕，随后摸了摸下颌：“你这具身体，挺特别的。”
北修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墨霄摆摆手：“别紧张，谁还没点秘密了，与我无关的事没兴趣知道。”他转向苏幕，“我收你，是因为你的符咒补全得很有意思。千机院三十年没招到学生了，你是第一个。”
苏幕微微颔首：“学生荣幸。”
墨霄忽然凑近，几乎贴着苏幕的脸，低声道：“不过，普通弟子和亲传弟子的待遇还是不一样的。你想学到什么，得看你有本事学到什么。”
苏幕不退不避，眼纱下的眸子平静如深潭：“老师想怎么考验？”
墨霄直起身，从案上抽出一张残破的图纸，丢给苏幕：“既然会画符，这是一张上古符阵的残篇，据说能存储雷霆之力。补全它，给你三天时间。”
苏幕接过图纸，扫了一眼，眉头微蹙。这符阵的纹路复杂至极，甚至有些部分已经超出了符咒的范畴，更像是某种禁忌之术。
墨霄见状，咧嘴一笑：“怎么，怕了？”
苏幕摇头：“学生只是好奇，老师似乎对补全上古符阵如此执着？”
墨霄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因为有些问题，只有那个时代的东西才能解答。”他转身走向内室，声音飘来，“三天后，我要看到成果。”
木门‘砰’地关上，屋内只剩下苏幕和北修。
北修皱眉：“这人有病吧？一上来就让你搞这么危险的东西？”
苏幕收起图纸，轻声道：“他不是普通人。三十年未收徒，难怪有关学院的消息里没有这个人。”
“废话！那灵力一点不比你小媳妇的爹差，从进这个学院到现在，我就没见过比他级别更高的！”
北修忽然看向苏幕，“你不会是因为初一他们没查到才亲自过来的吧？”
他一点不怀疑苏幕能干出这事来。
苏幕低头笑笑，并没有否认。
“来都来了，而且，人和符咒，都还算有趣。”
暮色四合时，青云巷的小院飘出饭菜香气。苏黎推开院门，看见北修正蹲在井边洗一篮子灵果，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青苔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回来啦？”北修头也不回地咬了一口朱果，“你哥在书房发霉呢。”
书房窗口透出暖黄的光。苏黎轻轻推开门，看见苏幕正伏案书写，案头上乱七八糟堆着几本古旧的典籍，最靠近他手边那本的封皮上用金粉写着《九幽咒术辑录》。听到动静，苏幕抬头，眼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回来了，灵枢院的第一天如何？”
苏黎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穹顶的星图......”
“亮了几颗？”苏幕放下毛笔，笔尖的灵墨在符纸上晕开。
“三十七颗。”苏黎盯着哥哥略显苍白的手指，“星衍院长说，这是灵枢院百年以来的最好成绩。”
“以你的天赋，三十七颗应该是留手了。”苏幕轻轻摇头，从案头取出一只锦盒推给苏黎：“知道藏拙是好事，给你的。”
盒中是一枚星纹玉佩，触手生温。
“这是......”
“我做的星图，比你在拍卖行买的那个方便一些。”苏幕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正好你能用得上。”
“哥......”苏黎张了张嘴，窗外传来‘咚’的闷响。
北修拎着湿漉漉的果篮闯进来，发梢还滴着水：“蓝玉烟把一个叫蓝映雪关禁闭了。”他幸灾乐祸地咧嘴一笑，“听说那丫头在焚天院挑衅不成，反被小姑娘的朱雀火烧了裙子。”
他见苏黎手里拿着个玉佩，好奇瞅瞅，“这是什么？”
“看来我们封少主还是不吃亏啊。”苏幕笑了笑，又看着弟弟：“你注入灵力给他看看，正好试试顺不顺手。”
当苏黎的灵力触及玉佩核心时，异变陡生。星图突然扩大至整间书房，其中七颗星辰格外明亮，竟与今日灵枢院穹顶上最先亮起的星辰位置完全一致。
更惊人的是，当苏黎下意识模仿云崖导师教授的指诀时，玉佩投射的星图中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小字—
“灵枢经？！”苏黎的瞳孔剧烈收缩。
北修啃着灵果瞪大了眼睛，突然‘啧’了一声：“阿絮，你该不会把灵枢院的教材都偷出来抄了一遍吧？”
“只是让人打听了课程安排，碰巧我还看过那些书而已。”苏幕轻描淡写地带过，却见弟弟眼眶发红，立刻话锋一转，“说起来，千机院那位墨霄导师倒是很有意思。”
他故意用指尖敲了敲案头那张泛着微光的残破图纸：“一见面就让我补全这个上古符阵，说是三天后交不出成果就不要我了。”眼纱下的眉梢微微扬起，“你们猜这符阵是做什么用的？”
北修接过话茬：“总不会是做饭用的吧？”
“比那个更离谱。”苏幕的指尖沿着符咒纹路游走，在某个断裂处轻轻一点，“远古修士用来收集雷电之力的。墨霄老师说，补全了这个，千机院的厨房就归我管。”
北修一口灵果喷出来：“啊？啥时候说的？”
“你没听到吗？”苏幕故作惊讶后邪恶一笑，“没听到就对了，我瞎编的。”
笑声中，苏黎攥紧玉佩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他望着哥哥谈笑自若的侧脸，明白这是苏幕特有的温柔。
月光透过窗棂，在苏幕案头分割出明暗交织的格子。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残破的符阵图纸铺满半张书案，旁边堆着七本翻开的古籍，每本都夹着灵墨标记的纸条。
苏幕的笔尖悬在符纸上方，迟迟未能落下。这已经是第十七次尝试，前十六张废弃的符咒在墙角堆成小山。最接近成功的一张在最后连接时突然自燃，差点烧着他的袖口。
“还是不对......”他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上古符阵与现代符咒最大的区别在于灵力回路不是闭合的，而是像蛛网般向四周发散。这种结构能汲取天地灵力不假，但极不稳定，就像试图用漏勺装水。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苏幕放下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珠子。这是封菱歌昨晚强行塞给他的‘凝神珠’，触感生凉，昏胀的头脑的清醒了不少。
“等等......”
苏幕猛地坐直身体。雷电之力是最狂暴的自然之力，上古符咒中，符线本身就是载体之一，要想将其存储在符咒中，灵墨中应该加入一些金系元素才对。
他疯狂翻找储物袋里的东西，转瞬间周围就被弄得更加凌乱。终于在暴躁前找到了一小块龙纹铜，强制震碎后，迅速铺开一张新符纸，重新构筑符阵。
当最后一笔与落下时，符纸上的金粉突然流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自动修正了几处微小的偏差。整张符咒泛起朦胧的青光，书房内的灵气顿时向符纸汇聚，在苏幕掌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原来如此。”他长舒一口气，小心地将成品符咒收入玉匣。
自然之力不可困，这是当代符咒没能破解的难题。而远古的修士却早早地放弃了这分倔强，选择用合适的载体存储，实现对自然之力的运用，确实是一种值得学习的智慧。
推开书房门时，夜风带着月灵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苏幕闭眼深吸一口气，心脏处的扶桑本源微微发热，像是为刚才的突破而雀跃。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到院中的藤椅上，才发现指尖不知何时被符纸割破了，一抹殷红沾在玉匣边缘。
“看来是成功了？”北修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他轻巧地跃下，手里拎着个酒壶，“尝尝，青岚老头送来的‘百灵酿’。”
苏幕接过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里沉着几片嫩芽：“他还没死心？”
“那老头非说我有当导师的潜质。”北修撇撇嘴，突然抓住苏幕的手，“受伤了不说，还乱用本源之力了？”
灵力探入的瞬间，北修脸色骤变。苏幕的经脉里残留着大量未消化的雷电之力，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在游走。他二话不说并指为剑，混沌灵力顺着经脉灌入，所过之处将暴走的灵力全部融合殆尽。
“竟敢用这具木头身体引雷！”北修咬牙切齿，“不要命了你？”
苏幕正要解释，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院墙上，月光下的面容被兜帽挡住，唯有腰间一排匕首，寒光刺目。
北修瞬间起身挡在苏幕身前，衣摆带起的风将酒壶‘啪’地碎在地上。
只见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北修的脸，身形突然一僵，随即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七级强者的威压让院中花木尽数倒伏，苏幕的藤椅‘咔嚓’裂成两半。
“你是谁？”那人的声音沙听起来很是年轻。“为什么在这里？”
北修看着院里的一片狼藉，对着他破口大骂，“你管我是谁？你又是哪冒出来傻子，找不到家了是吗？非要跑别人家里捣乱！”
“你家？”那人不屑一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下青冥台首领，请君赐教！”
这句话像投入油锅的水滴。北修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化作一道残影直扑过来，匕首在空中划出凄冷的弧光。千钧一发之际，北修抬手召唤出几条翠绿藤蔓挡在身前，并意图缠住对方。
那人反应很快，迅速空翻后撤拉开距离，金色眼瞳在暗夜中亮得骇人，随之而来的就是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空中一分为九，从不同角度袭向北修。每道刀光都带着刺耳的尖啸，竟是连空间都隐隐割裂。
北修双手结印，地面轰然隆起，无数带刺的藤蔓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墙。匕首扎入藤墙的瞬间，所有植物突然枯萎，那人的灵力中竟带着腐蚀特性。
“就这点本事也敢跑来撒野？”北修冷笑，掌心浮现一片扶桑叶虚影。叶片旋转着扩大，将漏网的刀光尽数弹开。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其中一道折射的刀光，不偏不倚地对着苏幕的方向飞了过去。
“阿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