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贺荒原的风更冷了。始祖靠希望灵逼退困境，却被衰老缠上，没了力量灵，力气大不如前；没了智慧灵，寻不见赤浆灌丛；牙齿落光，只能喝断川河水。死亡阴影像雾隐林瘴气裹着他，连呼吸都发沉。他摸着手心口的虚弱跳动，暗自揣度：这般光景，生命恐怕不足半个月。
他靠在玄铁岩缝边看日出，风卷沙粒呛得直咳，连擦沙尘的劲都没有。心口希望灵的微光暗了下去：你若倒下，我就没了栖息处！
我的时光像断川河水，抓不住啊…… 恐怕要撑不下去了。 始祖声音轻如枯草，带着绝望的颤音。
希望灵忽然亮起来，急指西北：早年听风说，定界山有法则之灵，能定灵物轨迹，连寿灵都能寻到！山壁深褐纹路是引路刻痕，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始祖想起年轻时见过的西北山影，那时没敢去，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他折了雾隐林的老藤当拐杖，往西北走。先过迷瘴谷，谷里的缠魂瘴是淡绿色，飘到眼前会变虚影，有时是在青禾坡摘甜浆果的自己，浆果沾着晨露的样子还在晃；有时是上次差点撕碎他的带疤困境兽，流涎的嘴还在动。始祖好几次差点跟着走进去，都是心口希望灵的微光刺了下指尖，才回过神。
出谷后是断川河，河面结着薄冰，冰下水流带着寒铁屑，踩上去冰面发咯吱响，每走一步都要先试探冰厚。有次脚陷进冰缝，小腿被冰水浸得麻木，他只能用老藤杖勾住岸边铁叶树根，硬生生把腿拔出来。裤脚冻成冰壳，走一步就响一下。
渴了接草叶露水，饿了挖草根，算着已耗去三天，只剩十二天寿命，连呼吸都带着断川河的冰碴子，咳一下胸口就抽疼，像有细针扎。终于望见定界山的轮廓，山壁纹路果然像刻痕，刻着上古方圜纹的洞府映入眼帘。
攀山时脚滑，靠老藤保住性命，到山顶时双手已血肉模糊，又耗去两天，生命只剩十天。他挪进归灵洞，踏入洞府时，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立着数块无字石碑。碑角有磨平的旧痕，像被无数生灵摸过；有的碑面还留着淡到快看不见的指印，指印里沾着和后来矩灵边角一样的石屑，石屑下藏着几缕极细的青金纹，风一吹就亮，像极了青禾坡下埋的古灵碑碎片。
当年他帮一只背方纹的精灵划地界，精灵曾摸着石痕说 这纹路是我们的根。奇怪的是，当希望灵的微光飘向石碑，碑面上竟映出心影，始祖看见影中的自己，还缠着几缕淡白的急念，像无数个映过这石碑的生灵一样，每个心影里都藏着想快些活、快些成的执念。
归灵洞的黑暗呈沉铁色，脚踩在地上能听见沙沙声，是洞顶落下的石麸，像细沙裹着脚踝。两道声音从洞壁回音石后传来：厚重声像从矩石里凿出来，每个字都带棱角：来者何人？
石径尽头，厚重音带着不屑：带力量灵的猛兽、有智慧灵的飞鸟都败了，你这只剩几日活头的人，凭什么？ 银铃般的声音接着传来：我们在天地间，躲在风里石里，连阳光都找不着我们。
始祖指节泛白，指甲抠得石头渗血：力量灵、智慧灵都走了，但我心里有希望，就不认输！
两音静了片刻，清越音开口：你把心给了希望，既然如此，我们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我们俩的名字，我们就为你所用。
始祖先猜光灵，月灵，都错了。石碑毫无反应，水顺着洞府缝隙涌进来，像在警示他。希望灵的微光颤了颤，淡了些，连贴在始祖心口的位置都凉了一分，像怕自己也跟着灭了；石碑上的心影也模糊了一丝。
他望着头顶的月光圆斑，想起断川河的满月，轻声道：是…… 规？
我是规灵！还得我兄弟认主，你只剩八天了。 黑暗里传来轻笑，藏着一丝考验。
始祖仍不放弃，心口希望灵的微光虽淡，却始终没灭 —— 像一缕暖意在胸口飘着。转眼又耗去七天，生命只剩最后两个时辰。他身体开始发僵，心口的光弱得快贴不住皮肤，像快被风吹散的火星，连别慌的念头都传不出来，摸洞壁时连凸起的棱角都快碰不见了。
直到指尖摸到洞壁的方形凸起，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青禾坡的事，那只背方纹的精灵总用墨石片刻方痕，说方是根，稳得住。如今指尖蹭过凸起的棱角，糙感和当年的石片一模一样，他轻声问：难道是…… 矩？
刹那间，一道光瀑折射而下，直直落在洞府中。两道光突然飘到始祖面前：一方一圆。方的灵通体墨色，边角锋利如刀，正是矩灵，它的边角还沾着始祖刚才抠下的石屑，石屑里藏着几道极细的旧划痕，像之前被其他生灵的指甲划过，划痕深处嵌着一丝淡绿的瘴霜屑，风一吹就淡。
圆的灵泛着银辉，轮廓柔和如月，便是规灵，它的光晕里，还映着地上的月光斑。
两道灵光缠绕在一起，闪着明晃晃的光。正如希望灵曾提过的：方为矩，圆为规，合为 规矩。
这时，矩灵厚重的声音带着石屑般的质感，缓缓落在洞府里：天地间的灵、世间的路，都得有个定数，只是这定数，有时要舍急换稳。以前也有生灵想破界求快，最后连自己的灵痕都没留下，只在崖底剩几片焦黑的灵羽，像极了断川河底的古船骸。
规灵银铃般的声音轻颤，光晕里的月光斑晃了晃：就像你的来时路，踩稳一步才能走下一步，急了反而陷进去。没了方的界、圆的度，再强的力量、再巧的智慧，也会乱了轨迹。
始祖望着缠绕的灵光，心口那缕暖意忽然亮了些，希望灵的微光里，竟闪过一瞬间的其他颜色，像沾了无字碑石屑下的淡金绿意。这暖意从石屑里来，贴在胸口比之前更暖，连呼吸都顺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