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在这?”
“路过。”
“真的?”
“嗯,真的。”
“从北寒苦地路过南国,难不成你要去南国之南?”
“嗯。”
“你路过的也太巧了,还能顺道救我一命……”
“嗯。”
“你到底……”
“我听闻南国爆发了尸祸,不放心你,便寻着玄天教的方向来看一看……”姜北鱼语速极快的打断了燕南追的话,可说到这里,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脸已经红到有些发烫,一种怪异的心思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不放心我?”燕南追莫名其妙的重复了一遍。
“嗯……”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燕南追不知在想什么,姜北鱼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手中的白色匹练,用两只食指不停的搅动着。
“你不该来!”终于,燕南追扛不住了,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若是不来,你刚刚就……”
燕南追打断道∶“死便死,那你也不该来,你现在即刻回北域,否则,那边事了,我师尊等人必然会追寻至此。”
“我……”
“走吧,南国不比北寒苦地,这里的人,不像北域的雪……那么纯粹。”
“燕南追,来南国是我的事。”
这句话一出口,一人一妖再次陷入了沉默,姜北鱼面露些许悔色,可又转瞬即消,而燕南追则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几度张口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是啊,她一个化形大妖,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岂能容他指手画脚?
岂是他能劝得动的?
岂是……
气死他也!
“燕南追,我没来过南国,你能不能带我四处转转……”
看着姜北鱼满眼的期待,他如何能拒绝的了,又如何能说出那个不字……
“好。”
下一刻,燕南追便看到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这一幕,洗去了他前半生的苦,亦是这一幕,在后来化作了附骨难除的心魔,每每思及至此,燕南追的理智便屡屡崩塌。
那是姜北鱼的笑。
是自相识以来姜北鱼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绽放笑容。
哎!
生命中太过美好的事物,早已在宿命里写好了代价、标明了价码,可当下的燕南追却并不懂……当懂得时,却已经回不了头。
后来,燕南追曾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若是提前知晓后来的痛苦,他可会后悔?
答案是不会。
他从不后悔,哪怕再选一万次,也是这个结果,他会毫不犹豫的踏入同一条河流,踏入这条血浪滔天的不归路,再善始善终的走完这一生。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并非当局者迷,即便在后来他像个旁观者一样,不停的游走于当年的记忆长河里,可每当看到曾经的自己时,他也只会露出羡慕与向往的神色,羡慕曾经的自己,向往曾经那个憧憬的未来。
只不过命数到了,远非人力可敌。
不过应命而生。
也不过顺命而死罢了……
有生以来,燕南追从没有仔细的看过南国各地的名山大川,他更不曾想过,南国的山河竟能壮丽至此!究竟是山美还是水美?亦或是身旁的佳人更胜一筹?他已无从分辩,也不想分辩,因为此刻对他而言,心中已经是美得冒起了泡……
一发不可收拾!
跟随身为化形大妖的姜北鱼游山玩水,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似是仙人下凡间,如同神明游山河。
此山望着彼山高……
这处风景没有那边的好……
但凡燕南追手指之处,根本无需多言,下一瞬,姜北鱼便会直接带着他移空换位,直达美景深处,虽说是他带着姜北鱼看南国景色,可他玩的比谁都开心……只是他们都刻意的避开了夏伤所在的那处天地,一人一妖谁也没有主动探寻听风崖所发生的一切事……
就让这来之不易的快乐长久一些吧,任夏伤惊天动地去吧,只要不惊扰他们,夏伤就是把天掀了也随他!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天的时间一转而逝。
“姜北鱼,你开心吗?”
“开心。”
“你该走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姜北鱼抬手拍了拍燕南追的头顶,笑着道∶“你自己保重,若有机会……”
“我定去看你!”燕南追斩钉截铁的说出了姜北鱼想说却没说完的话。
“好!”
“好……”
姜北鱼走了,消失在了燕南追的视线中,当他缓缓回过神后,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林间。
后来啊,夏伤曾问过燕南追,说你这辈子快乐过吗?
燕南追说快乐过。
夏伤又问他说啥时候?
燕南追说,就是你差点被雷劈死的那天。
夏伤说我去你M的……
……
只是,那时的燕南追已经不再是燕南追了,那时的他叫鬼面阎王,那时的他……即使是看在夏伤的眼里仍觉着一阵心悸,因为夏伤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死气、绝望至极的燕南追。
…………
…………
当燕南追再次返回听风崖时,入眼之处满是疮痍,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放了一把大火,将此前铺天压地的尸群尽皆焚成了焦炭,满山的花草树木亦是跟着遭了难,可即便景象惨到这般,也掩盖不住那座被天雷移平的小山,所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
都不用等到燕南追返回玄天教,仅仅将路途中道听途说的拼凑起来,他便清晰的知晓了,那天自他离去后所发生的事。
那天……
当第三道天雷落下之后,天象陡然一变,遮天的乌云逐渐化为了腥气逼人的血云,一道道血红色的天雷,如同大道锁链一般,不停的捆绑在夏伤的躯体之上,不灭不休。
黄苍说,那是天谴,是天要灭夏伤,因为他本就不应存于世上,因为他的存在,如同狠狠地抽了天道一个大嘴巴子,让天道蒙羞,因为他逆乱了天地间的大道规则。
不灭他,不足以立天道之威!
可……
他是夏伤!
是那个以天劫为棋子的夏伤,天劫如何?天谴又如何?一切从始至终都未曾打破他的棋盘,直到天谴无力的隐去,直到血云也渐渐开始消散。
而夏伤,虽被劈的皮开肉绽、躯体残碎不堪,可他的眼眸依旧慑人夺魄。
等到这一刻,黄苍与长笑真人、清风道掌教、凌云宗主、不苦大师、净念师太等人,终于等到机会趁其虚弱行彻底绝杀之举,却不料接下来惊世骇俗的一幕让他们直接就怂了。
一双白嫩如婴孩儿的双手,从夏伤残破的躯体中伸了出来,由内而外撕开了魔尸的躯壳,一副与活人无异的新躯体,从中爬了出来。
夏伤蜕去了魔尸残躯!
黄苍说,如今的夏伤已经不能称之为魔尸了,如今的他,就是魔。
是魔的新生。
最终!
夏伤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说∶“恨我者称我为魔,赞我者奉我为真神。”
包括黄苍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人敢应他的话,更没有人敢阻拦他的步伐,因为他接下来的举动,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夏伤直接伸手拽下了天空中还未散尽的血云,将其吞入腹中,这般手段,已经不是凡力所能匹及,或许,只有仙人才能够与之一战!
自那日起,南国的各方宗门便彻底的乱了起来,一是镇压依旧暴动的尸祸,二是……所有位于高位者都在无时无刻的防备着夏伤的到来。
也正因如此,燕南追被化形大妖救走的事,便不再那么受人瞩目,有人说∶那不过就是个化形大妖罢了……
当燕南追回到玄天教后,曾经都以为他死去多时的同门师兄弟们,没有人感到奇怪,因为近日来,他的事也尽数传遍了南国的各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听闻他回到玄天教,最为急切的当属长笑真人,燕南追的安危他也不是不在乎,只不过相比于亲女的命,他更在意后者。
“徒儿,那火琉璃……”长笑真人满眼期待的开口询问道。
“师尊,弟子幸不辱命。”燕南追笑着自怀中取出温热的赤红色玉石,双手恭敬地奉上。
“好!好!好!”
一连道了三个好字,长笑真人才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知道亲女的命算是保住了,他亦知道,此时提及那个化形大妖并不合适。
而此际的燕南追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了一缕担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姜北鱼终是回北寒苦地了,即使长笑真人将来问及到她,也无任何后顾之忧了,彼时他随意编造些善意的谎言,想来也可以搪塞过去。
只不过……
先前姜北鱼的那句∶燕南追,来南国是我的事。
他直至此时此刻仍未彻底参透。
如果燕南追能明白当时姜北鱼话中的深意,那么后来的事便不会发生,一切的一切也就不会走向那个结局。
那个必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