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入口被彻底封印。以殷十三的血契之力混合朱砂、黑狗血等至阳之物绘制的符文深深烙在青石板及其周围的泥土上,形成一个不可见的禁锢力场,将那股试图外溢的阴邪之气死死锁在地下。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腐臭与阴冷虽未完全散去,却也不再流动加剧,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楚小满指挥着衙役们用新土将坑填平夯实,又命人砍来桃树枝,密密麻麻地插在周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虽然过程让人心惊胆战,但看着殷十三沉静如水的侧脸,他总觉得天塌下来也能被这位年轻的天师扛住。
“天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全力追查那布料和西南来的生面孔?”楚小满凑过来请示。
殷十三却缓缓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被彻底封死的地穴之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人行事缜密狠辣,且术法诡异,绝非寻常邪道。他既能果断舍弃经营多时的巢穴与煞傀,必有后手,或是另有图谋。”
他抬起手,指尖那抹鲜红并未完全敛去,反而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微微躁动。
“云墨县的阴怨之气,并未因他的离开而平息,反而…”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反而更加躁动不安了。”
楚小满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啊?您的意思是…他、他还有别的布置?”
“或许不是布置,而是…开始。”殷十三转身,望向被浓雾笼罩的县城,“煞傀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许才刚刚开始显现。”
就在这时,一名被派去暗中监视城西各路口的小捕快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人!天师!不、不好了!”
“慌什么!好好说!”楚小满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喝道。
那小捕快喘着粗气,指着城内的方向:“刚才…刚才我们守在西门巷口,突然…突然听到一阵歌声!就是…就是传说中那夜半歌声!凄凄惨惨的,调子古怪得很!好像…好像是从好几个方向同时传过来的,根本分不清源头在哪儿!”
“什么?!”楚小满头皮瞬间炸开,“又来了?!还好几个地方?!”
殷十三眼神一凛:“具体哪些方向?”
“好、好像…城东李屠户家附近、城南旧戏台那边…还、还有县衙后街好像也有动静!”小捕快努力回忆着,声音都在发颤,“声音飘忽不定,听着让人浑身发毛!街上零星几个晚归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现在估计家家户户都听见了,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歌声再现!而且不再是单一地点,竟是多点同时出现!
这绝非巧合,更像是某种信号,或者…仪式的一部分?
楚小满彻底慌了神,眼巴巴地看着殷十三:“天师,这…这怎么回事啊?那妖人不是跑了吗?怎么这鬼叫声反而更厉害了?”
殷十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人虽离去,但布下的‘场’还在。煞傀虽毁,但此前汇聚而来的阴怨之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他的最后催动和地穴的封闭,失去了束缚和引导,开始无序扩散、相互激荡…”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如同往滚油中泼入冷水。他现在或许根本不需要亲自施法,只需一个引子,这些积郁的阴怨便能自行演化出种种异象。这四处响起的歌声,便是怨气共鸣的显化。”
“那…那怎么办?”楚小满听得半懂不懂,但知道情况更糟了。
“必须先稳住民心,防止恐慌蔓延引发更大的混乱。”殷十三果断下令,“楚大人,立刻加派所有人手,上街巡夜,告知百姓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任何声响,绝不可外出查看,更不可聚集议论!违令者,以扰乱治安论处!”
“是!是!我这就去!”楚小满连忙吩咐下去。
“你,”殷十三看向那名报信的小捕快,“带我去歌声最早传来,或者感觉最清晰的方向。”
“最、最早好像是…李屠户家那边…”
“走!”
殷十三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掠出数丈,那小捕快赶紧咬牙跟上。
越靠近城东,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越发明显。雾气似乎更浓了,而且带着一股冰冷的湿意,粘在皮肤上,让人极不舒服。隐约的,似乎真有极其缥缈、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从雾霭深处传来,调子古怪扭曲,完全不成曲调,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脊背发凉的怨毒与悲伤。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从窗缝里偷看,看到殷十三和捕快的身影,又立刻缩了回去。
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诡谲歌声,殷十三来到李屠户家附近的一条窄巷。歌声在这里最为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哼唱。
殷十三屏息凝神,指尖红光微闪,仔细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那歌声并非实体声波,而是浓郁的怨气在特定频率下震荡,直接作用于生灵感官所产生的幻觉般的“听感”。其核心的源头…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巷子深处,一个半人高的废弃石制牲口饮水槽上。那石槽年代久远,表面布满青苔,此刻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散发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怨气。
殷十三走上前,并指如刀,红光一闪,猛地刺入石槽内部!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那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一股冰冷的黑气从石槽中逸散出来,试图反抗,却被殷十三指尖的红光迅速灼烧、净化,最终化为虚无。
巷子里的阴冷气息顿时减弱了不少。
“是这里残留的屠宰怨气被引动,成了扩音和显化的媒介。”殷十三收回手,沉声道,“类似的点,城中还有多处。”
他接连又去了城南旧戏台和县衙后街,果然又找到了两处类似的怨气聚集点,一处在戏台下的破败鼓架中,另一处则在衙门后墙一棵老柳树的树洞里,均被他以血契之力强行净化驱散。
然而,每当一处歌声熄灭,远处雾中似乎又有新的、更微弱的哼唱声隐隐传来,虽不成气候,却仿佛无穷无尽。
“治标不治本。”殷十三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四周雾气缭绕,零星诡异的哼唱如同鬼魅般在远处此起彼伏,“只要云墨县积郁的阴怨之气不清,此法便只能疲于奔命。而对方,或许正希望看到我们如此。”
楚小满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听到这番话,脸都白了:“那…那本源到底是什么?怎么清?”
殷十三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向——那是邪术师逃离的方向,也是“瘴雨林”所在的方向。
“根源,或许不在云墨县之内。”他缓缓道,“而在那‘歌声’最终想要指引的方向,或者说…那邪术师真正想要去往的地方。”
他再次取出那块深蓝色的布料,布料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其上那丝微弱的同源法力,似乎正与西南方向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楚大人。” “在!” “严密监控城内一切异常,尤其是与西南方向有关的人事动向。发现任何线索,立刻报我。” “是!” “另外,替我准备一份云墨县及周边,尤其是西南通往‘瘴雨林’方向的详细舆图。” “您这是要…” “守株待兔,不如直捣黄龙。”殷十三的声音冷静而决绝,“既然他来自西南,目标或许也在西南。该去会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