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盟裂痕隐
秋意渐浓,河西大地褪去了盛夏的葱郁,染上了一层鎏金。少梁城外的万亩良田,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秆,在秋风中掀起层层金浪,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清香。农夫们牵着壮实的黄牛,扛着磨得锃亮的镰刀,穿梭在田埂间,黝黑的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孩童们则提着竹篮,在田边捡拾散落的麦穗,笑声清脆,回荡在旷野之上。
城墙上,联军的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玄色的赵字旗、紫色的韩字旗、绿色的魏字旗、赤色的楚字旗整齐排列,随风舒展。士兵们身着铠甲,手持长戟,目光警惕地望着黄河对岸的方向,甲胄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守护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和平。
西部长官府内,檀香袅袅,案几上摊开着数十卷竹简,详细记录着河西各地的农耕收成与民生状况。墨翟身着靛青色粗布短褐,指尖轻轻拂过竹简上“亩产三石二斗”的字样,眉宇间舒展着难得的欣慰:“今年河西风调雨顺,麦穗饱满,百姓们终于能卸下饥寒的重担,安稳度日了。”
苏秦身着紫色锦袍,腰佩六国相印,手持一卷商旅竹简,笑着补充道:“不仅农耕丰收,商旅也日渐兴旺。少梁城的市集如今比战前热闹了数倍,齐国的盐、楚国的丝绸、赵国的皮毛堆满了货栈,每日的赋税都比去年增加三成。照此势头,不出两年,河西便能恢复往日的繁盛,甚至更胜一筹。”
魏章站在一旁,身着绿色铠甲,甲胄上的刀痕依旧清晰,那是少梁之战留下的印记。他望着案上的竹简,眼中满是感慨:“多亏先生与苏大人相助,否则河西之地,恐怕早已沦为秦国的疆土,百姓们也只能在秦军的铁蹄下受苦。”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联军服饰的侍卫快步走进议事厅,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先生,苏大人,魏将军,赵国使者赵胜、韩国使者韩朋已在府外求见,神色颇为急切,似有要事相商。”
墨翟与苏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赵胜与韩朋近日奉命巡查河西防务,足迹遍布蔺城、宜阳等地,此刻突然返回少梁,想必是出了棘手之事。“快请他们进来。”墨翟沉声道。
片刻后,两道身影快步走进议事厅。走在前方的赵胜,年约三十,身着玄色锦袍,腰佩长剑,面容刚毅,剑眉紧蹙,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连拱手行礼时都带着几分僵硬;紧随其后的韩朋,身着紫色官服,面容清瘦,眉头拧成一团,神色凝重,嘴角紧抿,显然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赵使者、韩使者,一路辛苦。今日突然返回,可是防务上出了什么差错?”苏秦率先开口,语气温和,试图缓和厅内紧绷的气氛。
赵胜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苏大人,墨翟先生,魏将军!我赵国派两万大军驻守蔺城,日夜警惕秦军动向,将士们风餐露宿,不敢有丝毫懈怠。可魏国承诺每月拨付的五千石粮草,如今已拖欠三个月,军中存粮不足半月,士兵们每日只能以稀粥果腹,再这样下去,不等秦军来犯,大军便要先溃散了!”
“没错!”韩朋立刻附和,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韩国驻守宜阳的大军也是如此!魏国当初承诺每月拨付四千石粮草,可这三个月来,只拨付过一次,还是掺了沙土的陈粮!士兵们怨声载道,军心浮动,若粮草再不到位,恐生哗变!”
魏章闻言,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解释:“两位使者息怒!并非魏国有意拖欠粮草,实在是今年大梁周边遭遇旱灾,洛水水位骤降,农田歉收,朝廷粮仓空虚,实在拿不出足够的粮草支援河西。待秋收结束,大梁的新粮入库,定会第一时间拨付给赵韩两军,绝不敢耽误!”
“旱灾?”赵胜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魏将军这话,怕是糊弄三岁孩童吧?我等近日听闻,魏王正动用国库钱财,在大梁城外修建奢华宫殿,征调了数万民夫,耗费了无数粮草物资,怎么偏偏就拿不出支援前线的粮草?”
韩朋也脸色一沉,语气带着不满:“士兵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守护的是魏国的门户,可魏王却在后方贪图享乐,修建宫殿!如此本末倒置,让我等如何信服?让前线的士兵们如何安心御敌?”
魏章被怼得哑口无言,脸颊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他知道,赵胜与韩朋所言句句属实。魏王自河西之战后,便沉溺于享乐,不顾朝堂劝阻,执意修建新的宫殿,将本就紧张的粮草与钱财都投入其中,导致支援河西的粮草一再拖延。他数次派人前往大梁劝谏,却都被魏王以“政务繁忙”为由拒之门外。
墨翟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两位使者息怒,此事确实是魏国的疏忽。魏将军,你即刻派心腹前往大梁,面见魏王,务必将前线的危急情况说清楚,让他暂停宫殿修建,优先调拨粮草,支援赵韩两军。若魏王依旧犹豫不决,便告知他,河西若失,大梁危在旦夕!”
“是!”魏章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弟子即刻派人前往大梁,定要让魏王认清利弊,尽快拨付粮草。”
赵胜与韩朋对视一眼,脸色稍缓,却依旧带着几分疑虑。赵胜沉声道:“希望魏将军能说到做到。若三日内粮草仍不到位,我赵国只能将蔺城的大军撤回,到时秦军若来犯,后果由魏国自行承担!”
韩朋也点头附和:“我韩国亦是如此!宜阳的大军最多再支撑五日,若粮草无望,只能撤军!”
两人说完,便躬身行礼,转身离去,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苏秦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语气沉重:“没想到,秦国刚退,同盟内部便起了嫌隙。魏国贪图享乐,赵韩两国急于求成,如此下去,同盟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最终被秦国趁虚而入。”
墨翟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担忧:“秦国虽然签订了议和盟约,却从未真正安分。他们表面休养生息,实则在暗中积蓄力量,就是在等我们内部出现矛盾,好一举击溃同盟。我们必须尽快化解各国的矛盾,巩固同盟根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墨家弟子墨离快步走进来,他身着粗布短褐,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手中捧着一封用蜡封好的密信,神色急促:“先生,墨家总院传来密信!秦国近日在函谷关增派了五万大军,还在关中修建了数十座工坊,日夜赶制兵器铠甲,似乎在为再次出征做准备。另外,秦国使者已秘密前往齐国临淄,与齐王进行了多次密谈,具体商议何事,尚不明确。”
墨翟接过密信,快速拆开封蜡,展开竹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秦国这是在暗中备战,还想拉拢齐国,瓦解我们的同盟。”他将密信递给苏秦,沉声道,“苏秦先生,齐国是同盟的左膀右臂,绝不能让齐国倒向秦国。你即刻前往临淄,面见齐王,查明秦国使者的目的,务必稳住齐王,让他坚守同盟。”
苏秦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拱手应道:“先生放心,苏秦定不辱使命!三日之内,定能稳住齐王,绝不让秦国的阴谋得逞。”
“好!”墨翟点头,又看向魏章,“魏将军,你尽快处理粮草之事,安抚好赵韩两军的情绪。同时,加强河西的防御,增派斥候,密切关注秦国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汇报!”
“是!”魏章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此次一定要让魏王认清局势,绝不能再拖延粮草之事。
议事厅内只剩下墨翟一人,他走到案前,望着摊开的河西地图,指尖轻轻拂过黄河沿岸的城池——少梁、蔺城、宜阳、临晋关……每一座城池都关乎着河西的安危,关乎着六国同盟的存亡。他知道,此刻的平静只是暂时的,秦国的虎狼之师正在暗中蛰伏,同盟内部的矛盾又日益凸显,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在咸阳的宫城内,气氛却截然不同。秦孝公身着玄色龙袍,端坐在王座上,目光锐利如鹰,正听着公孙衍汇报军务。公孙衍身着黑色铠甲,腰佩长剑,面容冷峻,手中捧着一份军报,声音铿锵有力:“大王,如今我大秦已在函谷关集结十万大军,由末将亲自统领,士兵们日夜操练,士气高昂。关中的工坊已赶制出三万副铠甲、五万把长剑、千架连弩,粮草也已备足,随时可以出征!”
秦孝公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野心,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好!公孙衍,本王没有看错你!此次出征,务必一举击溃六国联军,攻占河西之地,为我大秦东进中原铺平道路!”
“末将遵旨!”公孙衍躬身应道,语气坚定,“大王放心,末将定不负您的期望,踏平河西,生擒墨翟,瓦解六国同盟!”
秦孝公站起身,走到殿内的巨大地图前,指尖落在河西之地,眼中满是狠厉:“六国同盟看似坚固,实则一盘散沙。魏国沉迷享乐,赵韩两国互存猜忌,齐国摇摆不定,楚国隔岸观火,只要我们稍加挑拨,他们便会自相残杀。公孙衍,你派人前往魏国,贿赂魏王身边的宠臣,让他们劝说魏王继续拖延粮草,加剧赵韩与魏国的矛盾;再派人前往赵国、韩国,散布魏国有意吞并两国土地的谣言,让他们互生嫌隙。”
“末将明白!”公孙衍躬身应道,“臣已安排妥当,秦国使者已带着重金前往大梁,收买了魏王的宠臣龙贾,相信不出几日,赵韩与魏国的矛盾便会彻底爆发。”
秦孝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待六国同盟内部乱作一团,你便率领大军,趁机东进,一举攻占河西!本王要让天下诸侯知道,与我大秦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齐国的临淄城内,齐王正与秦国使者在宫殿内密谈。秦国使者身着黑色朝服,手持一份盟约,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大王,只要齐国与秦国结盟,共同夹击魏国,待攻占魏国的河东之地后,秦国愿将其中三分之一的土地赠予齐国。另外,秦国还将与齐国开通边境贸易,免除齐国商队的关税,为齐国提供源源不断的丝绸、茶叶与铁器,让齐国的财富倍增!”
齐王端坐在王座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一直对魏国占据河东之地耿耿于怀,河东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若能纳入齐国版图,齐国的实力定会大增。可他也清楚,秦国向来言而无信,若与秦国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魏国被灭,齐国恐怕也会成为秦国的下一个目标。
“此事事关重大,容本王考虑几日。”齐王沉吟片刻,说道。
秦国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大王英明,此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只是大王需尽快做决定,若等到六国同盟反应过来,恐怕就错失良机了。”
使者走后,齐王陷入了沉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他知道,此刻的选择,将决定齐国未来的命运——是坚守六国同盟,抵御秦国的威胁,还是与秦国结盟,贪图眼前的利益,最终面临灭国之灾?
就在齐王犹豫不决之际,宫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大王,六国盟约府苏秦大人求见!”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说道:“快请!”
苏秦身着紫色锦袍,腰佩六国相印,快步走进宫殿,躬身行礼:“苏秦见过齐王。”
“苏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齐王连忙起身,示意苏秦坐下,“不知苏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苏秦坐下后,开门见山,语气凝重:“大王,苏秦此次前来,是为秦国使者之事。听闻秦国使者已多次前来临淄,劝说大王与秦国结盟,共同夹击魏国,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齐王闻言,心中一惊,没想到苏秦竟如此消息灵通。他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事。秦国使者承诺,若齐国与秦国结盟,便将河东之地的三分之一赠予齐国,还将与齐国开通边境贸易,免除关税。”
苏秦摇了摇头,语气急切:“大王!秦国向来言而无信,此乃缓兵之计!当年商鞅欺骗魏惠王,夺走河西之地;如今秦国又想用同样的手段欺骗大王!若齐国与秦国结盟,背弃六国同盟,六国同盟便会瞬间瓦解,秦国便可逐一吞并六国,到时齐国孤立无援,也难逃灭国之灾!”
齐王沉默不语,眉头紧蹙,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苏秦见状,继续说道:“大王,河东之地虽好,却只是眼前的小利。若齐国坚守六国同盟,与其他五国同心协力,不仅能抵御秦国的入侵,还能共同瓜分秦国的河西之地,获得的利益远比河东之地更多!而且,盟约府已决定,待击退秦国后,便将魏国的河东之地交由齐国管辖,让齐国名正言顺地获得这片土地,这难道不比与秦国结盟更稳妥吗?”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抬头望着苏秦,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苏大人所言当真?盟约府真的会将河东之地交由齐国管辖?”
“千真万确!”苏秦坚定地说道,“苏秦以六国相印担保,只要齐国坚守同盟,与其他五国共同击退秦国,河东之地便归齐国所有!届时,齐国不仅能获得河东之地,还能借助同盟的力量,威慑周边小国,成为中原诸侯的核心!”
齐王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走到苏秦面前,拱手说道:“苏大人所言极是!本王险些被秦国的诱饵迷惑,犯下大错!本王决定,坚守六国同盟,绝不与秦国结盟!即刻将秦国使者逐出临淄,同时派五万大军,前往河西支援联军,以表齐国的决心!”
苏秦心中大喜,连忙躬身行礼:“大王英明!有了齐国的坚守,六国同盟定能抵御秦国的入侵,守护天下的和平!”
随后,齐王便下令,将秦国使者逐出临淄城,同时任命大将田忌率领五万大军,前往河西支援六国联军。
苏秦见事情办妥,便即刻启程返回少梁城,向墨翟汇报情况。
三日后,少梁城的西部长官府内,墨翟正与魏章、廉颇、韩聂、景翠等人商议防御计划。案几上摊开着河西的防御地图,众人正围绕着如何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御展开讨论。
就在此时,苏秦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先生,各位将军,好消息!齐王已明确表示,坚守六国同盟,绝不与秦国结盟!他已将秦国使者逐出临淄,还派田忌将军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河西支援!”
众人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廉颇哈哈大笑,一拍大腿:“太好了!有了齐国的五万大军,我们的兵力更加强盛,就算秦国十万大军来犯,我们也能从容应对!”
景翠也笑着说道:“是啊,齐国的加入,不仅增强了我们的实力,更稳固了同盟的根基,让秦国的阴谋彻底破产!”
墨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眼中却依旧带着一丝担忧:“齐国能坚守同盟,确实是好事。但魏国与赵韩两国的矛盾还未化解,魏将军,派往大梁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魏章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凝重地说道:“先生,弟子派往大梁的人已传回消息。魏王依旧沉迷于修建宫殿,不仅不愿拨付粮草,反而听信宠臣龙贾的谗言,认为赵韩两国驻军河西是为了吞并魏国土地,下令让我削减赵韩两军的粮草,逼迫他们撤军!”
“什么?”赵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与韩朋恰好赶回来,听到魏章的话,顿时怒不可遏,“魏王简直是糊涂!我赵国驻军河西,是为了守护同盟的防线,他竟然颠倒黑白,认为我们要吞并魏国土地!若粮草再不到位,我赵国即刻撤军!”
韩朋也脸色铁青,语气带着决绝:“我韩国也一样!宜阳的大军已断粮两日,若今日再无粮草,便只能撤军!”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苏秦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能劳烦先生亲自前往大梁,劝说魏王了。只有先生亲自出面,或许才能让魏王认清局势,放弃享乐,优先支援前线。”
墨翟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苏秦先生,少梁城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我即刻前往大梁。”
“先生放心,少梁城的事务,苏秦定会妥善处理。”苏秦拱手应道,眼中满是担忧,“先生此去大梁,务必小心。魏王如今被宠臣蒙蔽,恐怕不会轻易听劝。”
“我明白。”墨翟点了点头,转身对墨离说道,“墨离,备车,即刻前往大梁。”
“是!”墨离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随后,墨翟便登上了前往大梁的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最后望了一眼少梁城的方向——城墙巍峨,麦田金黄,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在田埂间穿梭,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他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份和平,绝不能让同盟的裂痕扩大,更不能让秦国的阴谋得逞。
马车行驶在河西的官道上,车轮碾过金黄的麦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如同在大地上刻下的责任。墨翟掀开车帘,秋风带着谷物的清香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沉重。他知道,此次大梁之行,不仅关乎赵韩两军的粮草,更关乎六国同盟的存亡。魏王若执意沉迷享乐,不顾前线安危,同盟的裂痕便会彻底无法弥补,秦国的铁蹄,随时可能再次踏破河西的防线。
三日后,马车抵达魏都大梁。与河西的质朴不同,大梁城一派奢华景象——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往来的贵族身着绫罗绸缎,乘坐着华丽的马车,穿梭在街头;城墙上的士兵们神色懈怠,手中的兵器随意地靠在墙边,早已没了战时的警惕。
墨翟刚踏入王宫,便被一股奢靡的气息包裹。宫殿内雕梁画栋,金砖铺地,四处摆放着珍贵的玉器与青铜器,工匠们正踩着木梯,为新宫殿的梁柱雕刻花纹,木屑纷飞,忙得热火朝天。空气中弥漫着熏香与美酒的味道,与河西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正厅内,魏王身着华丽的锦袍,斜靠在软榻上,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美酒,眼神迷离地欣赏着舞女们的表演。舞女们身着薄纱,舞姿曼妙,裙摆飞扬,引得魏王阵阵发笑。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举杯,谈笑风生,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早已将河西的危急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王,墨翟先生求见。”内侍轻声禀报,生怕打扰了魏王的雅兴。
魏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舞女们退下,才抬眼看向殿门口的墨翟,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墨翟先生今日前来,又有何事?莫非是河西的粮草不够了?”
墨翟躬身行礼,语气沉重:“魏王,墨某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河西的粮草之事。赵韩两国驻军已断粮多日,士兵们饥寒交迫,军心浮动,若再不拨付粮草,他们便只能撤军。一旦赵韩撤军,河西防线便会瞬间崩溃,秦国十万大军已在函谷关集结,随时可能东进,到时大梁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魏王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语气带着不屑,“先生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秦国已与魏国签订议和盟约,怎会轻易撕毁?再说,魏国拥兵五万,难道还抵不住秦国的进攻?赵韩两国驻军河西,耗费我魏国大量粮草,如今魏国遭遇旱灾,削减他们的粮草也是理所当然。”
“魏王!”墨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中满是焦急,“秦国向来言而无信!当年商鞅以议和为名,欺骗魏安厘王,夺走河西之地;如今公孙衍在函谷关集结十万大军,日夜赶制兵器,就是在等待时机,一旦我们内部出现矛盾,便会立刻出兵!赵韩两军驻守的蔺城与宜阳,是河西的门户,若他们撤军,秦军便可长驱直入,渡过黄河,直逼大梁!到时,就算魏王修建再多的宫殿,也难逃灭国之灾!”
“放肆!”魏王猛地拍案而起,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怒意,“墨翟!你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大梁是魏国的都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秦军就算来犯,也未必能攻破!你屡次危言耸听,莫非是想挑拨魏与赵韩的关系,趁机掌控河西?”
站在一旁的宠臣龙贾立刻上前,躬身说道:“大王息怒。墨翟此举,恐怕是别有用心。赵韩两国驻军河西,名为支援,实则是想趁机占据魏国土地。如今他们以粮草要挟,就是想逼迫魏国让步,大王万万不可上当!”
墨翟怒视着龙贾,厉声说道:“龙大人一派胡言!赵韩两国驻军河西,是为了守护六国同盟的防线,抵御秦国的入侵!若不是他们驻守蔺城与宜阳,秦军早已突破河西,攻占大梁!你为了迎合魏王,竟不惜编造谎言,置魏国的安危于不顾,简直是祸国殃民!”
“你胡说!”龙贾脸色一变,厉声反驳,“本大人忠心耿耿,岂容你污蔑!大王,墨翟以下犯上,挑拨君臣关系,还请大王治他的罪!”
魏王本就对墨翟的直言不满,此刻被龙贾一挑拨,更是怒火中烧:“墨翟!你太放肆了!本王念你曾助魏国守住少梁,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若再敢多言,休怪本王不客气!来人,将墨翟逐出王宫!”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墨翟,就要往外拖。
墨翟挣扎着,目光灼灼地望着魏王,声音带着一丝绝望:“魏王!你醒醒吧!秦国的铁蹄已在函谷关整装待发,同盟的裂痕已越来越大,若你再执迷不悟,魏国终将走向灭亡!你会后悔的!”
魏王却充耳不闻,挥了挥手,让侍卫将墨翟拖出去。殿内再次响起舞女们的歌声与大臣们的笑声,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墨翟被侍卫们拖出王宫,扔在宫门外的石阶上。他踉跄着爬起来,望着巍峨的王宫,心中满是失望与沉重。他知道,魏王已被享乐与谗言蒙蔽了双眼,无论他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魏王的决定。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魏国官员服饰的人快步走来,躬身行礼:“墨翟先生,下官是魏国大夫翟璜,久仰先生大名。”
墨翟愣了一下,认出此人是魏国少有的贤臣,曾多次劝谏魏王,却始终未被重用。“翟大夫不必多礼,不知你找墨某有何事?”
翟璜叹了口气,声音压低:“先生今日在殿内的话,下官都听闻了。大王沉迷享乐,听信谗言,早已不顾国家安危。下官虽有心劝谏,却势单力薄,无能为力。如今赵韩两军粮草断绝,恐真的会撤军,河西防线危在旦夕。先生,您可有什么办法?”
墨翟沉默片刻,说道:“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筹集粮草,支援赵韩两军。翟大夫,你可知魏国的粮仓还有多少存粮?”
翟璜摇了摇头:“大王将大部分粮草都用于修建宫殿,国库粮仓已所剩无几。不过,下官家中尚有数千石存粮,愿意捐献给前线。另外,下官可以联络朝中几位志同道合的大臣,让他们也捐献粮草,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墨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多谢翟大夫!若能筹集到足够的粮草,便可暂时稳住赵韩两军,为我们争取时间。还请翟大夫尽快联络大臣,筹集粮草,墨某则返回少梁,告知赵韩两国,让他们再忍耐几日。”
“好!”翟璜点头应道,“先生放心,下官定会尽快筹集粮草,绝不让河西防线崩溃!”
随后,墨翟便立刻启程返回少梁城。马车行驶在返回河西的官道上,墨翟望着窗外渐渐熟悉的景象,心中满是焦急。他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将消息告知赵韩两国,同时做好应对秦军来犯的准备。
三日后,墨翟终于返回少梁城。西部长官府内,苏秦、魏章、赵胜、韩朋等人早已等候在那里,神色焦急。
“先生,大梁之行如何?魏王是否同意拨付粮草?”苏秦连忙上前问道。
墨翟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魏王沉迷享乐,听信宠臣谗言,不仅不愿拨付粮草,反而认为赵韩两国驻军河西是为了吞并魏国土地,下令削减粮草,逼迫你们撤军。”
赵胜与韩朋闻言,顿时怒不可遏。赵胜猛地一拍案几,大声说道:“简直是不可理喻!既然魏王如此绝情,我赵国即刻撤军!”
韩朋也咬牙说道:“我韩国也撤军!让魏国独自面对秦国的进攻!”
“两位使者息怒!”墨翟连忙说道,“虽然魏王不愿拨付粮草,但魏国大夫翟璜已答应联络大臣,捐献粮草,想必几日之内便能筹集到足够的粮草,支援你们两军。还请两位使者再忍耐几日,若粮草真的无法筹集,再撤军也不迟。”
赵胜与韩朋对视一眼,神色犹豫。他们知道,一旦撤军,河西防线便会崩溃,秦国便会趁机来犯,到那时,不仅魏国危在旦夕,赵韩两国也会面临秦国的威胁。
苏秦也连忙劝道:“两位使者,如今秦国已在函谷关集结十万大军,若我们内部先乱,正好中了秦国的奸计。还请两位以大局为重,再忍耐几日。”
赵胜沉默片刻,终于松口:“好!我赵国再忍耐五日!若五日之内粮草仍不到位,便别怪我等无情!”
韩朋也点了点头:“我韩国也再忍耐五日!”
墨翟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多谢两位使者以大局为重。魏将军,你即刻派人前往大梁,协助翟璜大夫筹集粮草,务必尽快将粮草运回河西。”
“是!”魏章躬身应道。
就在此时,墨家弟子墨离快步走进来,神色急促:“先生,不好了!秦国十万大军已从函谷关出发,朝着河西而来,预计三日内便会抵达少梁城附近!另外,秦国还派人前往赵国与韩国,散布谣言,说魏国要吞并赵韩两国的土地,导致赵韩两国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撤军!”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
“秦国果然动手了!”苏秦脸色凝重地说道,“他们定是得知了我们内部的矛盾,想要趁机进攻!”
廉颇站起身,手持长戟,眼中满是战意:“怕什么!我等有十万联军,还怕他秦国的十万大军不成!正好与他们决一死战,让他们知道我们六国同盟的厉害!”
墨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沉声道:“如今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应对准备。魏将军,你即刻率领魏军,加强少梁城的防御,安装连弩与投石机,挖掘陷坑,做好守城准备;廉将军,你率领赵军,驻守蔺城,防止秦军从北侧进攻;韩将军,你率领韩军,驻守宜阳,防止秦军从南侧进攻;景将军,你率领楚军,驻守黄河岸边,防止秦军强渡黄河;苏秦先生,你即刻前往赵韩两国,安抚大臣们的情绪,粉碎秦国的谣言;墨离,你率领墨家弟子,赶制连弩与投石机,支援前线。”
“是!”众人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各司其职,整个西部长官府瞬间忙碌起来。
墨翟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少梁城,心中满是沉重。他知道,一场决定六国命运的大战即将爆发,而六国同盟,正站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在咸阳的宫城内,秦孝公正听着公孙衍的汇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六国同盟内部矛盾重重,赵韩两国即将撤军,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公孙衍,你率领十万大军,务必一举击溃六国联军,攻占河西之地,为我大秦东进中原铺平道路!”
“臣遵旨!”公孙衍躬身应道,眼中满是狠厉,“臣定不负大王所托,踏平河西,瓦解六国同盟!”
一场席卷河西的风暴,已悄然降临。六国同盟能否化解内部矛盾,抵御秦国的进攻?墨翟能否再次凝聚六国的力量,守护住河西的和平?一切,都将在这场大战中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