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函谷险途
暮春的风已带了几分暖意,吹过函谷关的山道时,却仍裹挟着崖壁间经年不散的寒意,卷起碎石与枯草,在蜿蜒的官道上打着旋。道旁的枯树虬枝直指天际,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枝桠上挂着的残雪尚未消融,在风中簌簌落下,砸在靛青色的车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辆简陋的马车正缓缓行驶在山道间,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沉闷声响,与山间清脆的鸟鸣、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寂寥。车辕两侧挂着的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铃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却驱不散周遭的肃杀之气。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墨翟清癯的面容。他年近四十,身形挺拔却略显单薄,一身靛青色粗布短褐浆洗得发白,肩头还沾着河西的雪沫,下颌的短须凝着细碎的白霜,却难掩眉宇间的沉稳。他双眼微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座上的木纹,思绪却早已飘回少梁城——那里的百姓还在饥寒中挣扎,魏章将军的士兵们还穿着单薄的铠甲,而秦国的虎狼之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河西大地。
此次从郢城返回洛阳,他特意选择走函谷关这条捷径,本想尽快与苏秦汇合,商议加固同盟之事,却不知脚下这条狭窄的山道,早已被秦国布下了天罗地网。
“先生,前面便是函谷关的险段‘一线天’了。”驾车的墨家弟子墨风勒住缰绳,声音沉稳如石。他年约二十,身形矫健,面容刚毅,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刻正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崖壁,手中的青铜佩剑已悄然出鞘半寸,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是墨离的师弟,一手墨家剑法练得炉火纯青,此次特意被挑选出来护送墨翟,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责任。
墨翟缓缓睁开眼,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他常年行走天下,对地势险要之处向来谨慎,尤其是函谷关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吩咐下去,让随行的弟子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密切关注四周动静,谨防有埋伏。”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墨风应道,随即转头对身后随行的十五名墨家弟子高声叮嘱:“都打起精神来!守住两侧,注意崖壁动静!”
弟子们立刻分散开来,动作迅捷如豹。为首的弟子墨石,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那是在宜阳之战中留下的印记,他手持一架改良连弩,箭槽里早已搭好三支弩箭,目光死死盯着左侧的崖壁;另一侧的弟子墨雨,是队伍中唯一的女弟子,虽身形纤细,却眼神坚定,手中握着一把短刃,腰间还挂着两枚墨家特制的惊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其余弟子也各就其位,有的手持盾牌,有的紧握长剑,形成一道严密的护卫圈,将马车护在中间。
马车缓缓驶入“一线天”,两侧的峭壁愈发陡峭,如同一把巨斧将山峦劈开,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线狭长的天空,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幽深。山道愈发狭窄,仅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行,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摩擦声,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山间的宁静。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蹄铁踏过碎石的“哒哒”声,混杂着战马的嘶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墨风脸色骤变,猛地勒住缰绳,枣红色的马驹受惊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不好!有埋伏!”他厉声喊道,手中的佩剑瞬间出鞘,直指前方,剑刃上的寒光在狭长的山道中格外刺眼。
墨翟迅速掀开车帘,目光如电般望向山道尽头——只见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秦国骑兵正疾驰而来,马蹄踏过碎石,溅起阵阵烟尘,为首的将领手持一杆丈二长枪,枪尖寒芒闪烁,他面色狰狞,颧骨高耸,下巴上留着一撮短须,正是秦国的公子卬!他身下骑着一匹黑色战马,马鬃飞扬,铠甲上镶嵌着鎏金纹络,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芒,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势要在此取墨翟性命。
“墨翟!你果然在此!”公子卬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地望着墨翟,眼中满是狠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公孙鞅相爷早料到你会走这条道,特意让本将在此设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两侧的崖壁上突然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杀!活捉墨翟!”无数秦军士兵从崖壁后的隐蔽处涌出,他们身着黑色短甲,手持弓箭与长矛,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崖壁边缘,将整条山道团团围住,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想要将墨家众人一网打尽。
箭雨如同暴雨般朝着墨家弟子射来,“咻咻”的箭雨声划破长空。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墨家弟子来不及躲闪,瞬间被数支箭矢射中,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很快便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山道。
“弟子们,列阵迎敌!”墨风厉声喊道,手中的佩剑挥舞如轮,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挡开,剑刃与箭杆碰撞,发出“铛铛”的脆响。剩余的十三名墨家弟子立刻列成“品”字形阵型,墨石与三名弟子手持连弩,朝着崖壁上的秦军射去。弩箭威力巨大,带着呼啸声穿透空气,瞬间射倒了数名秦军士兵,暂时遏制了秦军的攻势。
墨翟面色沉静,并未慌乱。他深知函谷关“一线天”地势险要,秦军虽人多势众,却因山道狭窄无法展开兵力,这正是墨家弟子反击的绝佳机会。“墨风,你率领五名弟子守住前方,阻挡秦军骑兵;墨石,你带四名弟子守住左侧崖壁;墨雨,你带三名弟子守住右侧,用连弩压制秦军!”他迅速下达指令,声音沉稳,让慌乱的弟子们瞬间安定下来。
“是!”众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墨风率领墨山、墨河等五名弟子,手持长剑,朝着秦国骑兵冲去。墨家弟子身手矫健,剑法凌厉,墨风一剑刺出,直指一名秦军骑兵的咽喉,那骑兵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剑封喉,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墨山则手持盾牌,挡住秦军的箭矢,为同伴们掩护,墨河趁机一剑刺中一名秦军士兵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粗布短褐。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剑光闪烁,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山道。
崖壁上的秦军见正面攻不下,便纷纷调转箭头,朝着马车射来,想要直接射杀墨翟。墨翟手持一把青铜剑,剑身虽不锋利,却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只见他手腕轻转,剑花翻飞,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挡开,动作从容不迫,仿佛闲庭信步。同时,他还不忘指挥弟子们反击:“墨雨,瞄准崖壁上的弓箭手,快!”
墨雨闻言,立刻调整连弩角度,对准崖壁上的秦军弓箭手,扣动扳机。三支弩箭呼啸而出,瞬间射倒了三名秦军弓箭手,其余秦军见状,纷纷缩到崖壁后,不敢再轻易探头。
公子卬见状,心中怒火中烧。他没想到,墨翟的护卫竟如此顽强,仅凭十几名弟子,便挡住了他五千精锐骑兵的攻势。“废物!都是废物!”他怒声骂道,手中的长枪猛地一挑,将一名墨家弟子的长剑挑飞,随即一枪刺出,那弟子躲闪不及,被长枪刺穿胸膛,倒在地上。“本将亲自来会会你!”公子卬勒马向前,手持长枪,朝着墨风冲去。
墨风见公子卬冲来,毫不畏惧,大喝一声:“来得好!”手持长剑迎了上去。两人瞬间交上了手,长枪与长剑碰撞,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震得两人手臂发麻。公子卬出身贵族,自幼习武,枪法精湛,力道十足,一枪刺出,带着千钧之力;墨风则是墨家弟子中的佼佼者,剑法灵动,身法敏捷,如同猿猴般在马前穿梭,避开公子卬的猛攻。
激战中,公子卬找准一个破绽,长枪猛地刺向墨风的胸口,枪尖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墨风要害。墨风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却被枪尖划破了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短褐,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他强忍着疼痛,反手一剑,朝着公子卬的战马刺去。战马受惊,发出一声嘶鸣,猛地扬起前蹄,将公子卬掀翻在地,摔得他狼狈不堪。
“将军!”秦军士兵们见状,纷纷朝着墨风冲来,想要救回公子卬。墨风趁机后退,与墨山、墨河等人汇合,重新组成防御阵型,警惕地盯着秦军。
公子卬从地上爬起,甲胄上沾满了尘土,左臂被摔得隐隐作痛,脸上满是狼狈与愤怒。他怒视着墨风,眼中满是杀意,厉声喊道:“给我上!杀了他们!谁能斩杀墨翟,本将赏黄金百镒,封千户侯!”
重赏之下,秦军士兵们如同疯了一般,朝着墨家弟子冲来。箭雨更加密集,山道上的秦军士兵越来越多,墨家弟子们渐渐体力不支,伤亡也越来越大。墨山为了掩护墨雨,被数支箭矢射中后背,他踉跄了一下,却依旧死死地挡在墨雨身前,口中喊道:“墨雨,快撤!”话音刚落,便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墨翟心中一痛,眼中闪过一丝悲恸,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秦军歼灭,必须尽快想办法突围。他目光扫过四周,突然注意到右侧崖壁上有一处较为平缓的斜坡,虽然陡峭,却长满了藤蔓,可以攀爬上去。只要能登上崖顶,便能摆脱秦军的包围,找到一线生机。
“墨风,你看右侧的斜坡!”墨翟高声喊道,手指指向右侧的崖壁,“我们从那里突围,登上崖顶!”
墨风顺着墨翟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好!弟子们,掩护先生突围!”他厉声喊道,率领剩余的弟子朝着秦军发起猛攻,墨雨则手持连弩,不断射击,为墨翟争取时间。
墨翟抓住机会,快步朝着右侧的斜坡跑去。斜坡陡峭,布满了碎石与荆棘,攀爬起来十分困难。他手脚并用,手指紧紧抓住藤蔓,艰难地向上攀爬,荆棘划破了他的手掌,碎石划伤了他的膝盖,鲜血直流,却丝毫不敢停歇。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不仅自己会丧命,死去的弟子们也白白牺牲了。
公子卬见墨翟想要突围,怒声喊道:“拦住他!绝不能让他跑了!”他从亲兵手中接过另一匹战马,翻身上马,亲自率领数名精锐骑兵,朝着斜坡方向冲来,手中的长枪直指墨翟的后背,想要将他一枪挑落。
就在这危急时刻,墨风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手持长剑,朝着公子卬的战马砍去,口中大喊:“先生快走!弟子来挡住他们!”
公子卬被迫转身迎战,两人再次厮杀在一起。墨风深知自己肩负着掩护墨翟突围的重任,拼尽了全身力气,剑法愈发凌厉,招招致命。公子卬被打得节节败退,心中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墨家弟子竟如此顽强。
墨翟趁机继续向上攀爬,很快便爬到了斜坡的一半。他回头望去,只见墨风已被秦军士兵团团围住,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褐,却依旧顽强地抵抗着,手中的长剑不断挥舞,斩杀着靠近的秦军士兵。墨雨也被数名秦军士兵围攻,左臂中箭,却依旧死死地握着连弩,射杀着敌人。其余的墨家弟子也都在与秦军厮杀,伤亡惨重,山道上早已被鲜血染红,碎石都变成了暗红色。
“弟子们!”墨翟心中一痛,眼中满是泪水,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向上攀爬。他知道,只有他安全突围,才能为死去的弟子们报仇,才能保住六国同盟的希望,才能实现“兼爱非攻”的理想。
终于,墨翟爬上了崖顶。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掌与膝盖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顾不上休息,立刻站起身,朝着崖下望去——只见墨风已力竭倒地,被一名秦军士兵一剑刺中要害,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崖顶的方向,眼中满是欣慰,随即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动静。墨雨也被秦军士兵包围,她拉响了腰间的惊雷,与两名秦军士兵同归于尽,一声巨响后,崖下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剩余的墨家弟子也都相继战死,山道上满是秦军士兵的身影,公子卬正站在墨风的尸体旁,手中的长枪滴着鲜血,眼中满是得意的笑容。
“墨翟!你逃不掉的!”公子卬抬头望着崖顶的墨翟,厉声喊道,声音中满是嚣张,“就算你爬上崖顶,也休想逃脱!本将早已派人守住了崖顶的出口,你今日必死无疑!”
墨翟心中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公子卬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环顾四周,只见崖顶另一侧也有数百名秦军士兵驻守,他们手持弓箭与长矛,正朝着他慢慢围拢过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墨翟握紧手中的青铜剑,心中满是绝望,却依旧没有放弃。他想起师父的教诲,想起少梁城百姓期盼的眼神,想起死去的墨家弟子们,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楚国大军在此!秦国逆贼,休得伤害墨翟先生!”
墨翟心中一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身着赤色铠甲的楚军士兵正疾驰而来,他们手持长戟,腰佩长剑,如同赤色的洪流,朝着崖顶冲来。为首的将领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手持一杆长戟,正是楚国大将景翠!他身披赤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原来,景翠护送墨翟行至函谷关附近时,察觉到前方山道异常安静,心中起了疑心,便立刻率领五千楚军士兵赶来支援,恰好赶上了这危急时刻。
秦军士兵们见状,脸色骤变,纷纷停下了脚步,眼中满是畏惧。他们没想到,楚国大军竟会突然出现,而且来势汹汹,五千楚军士兵排列整齐,气势磅礴,绝非他们这几百人能够抵挡。
公子卬脸色铁青,心中又惊又怒。他知道,楚国大军实力雄厚,自己的五千骑兵经过刚才的厮杀,已经伤亡过半,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若再坚持下去,不仅无法斩杀墨翟,反而会全军覆没,到时候别说向公孙鞅复命,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撤!”公子卬咬牙切齿地喊道,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勒转马头,率领剩余的秦军士兵们朝着函谷关的方向逃窜而去,秦军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狼狈逃窜,很快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景翠率领楚军士兵赶到崖顶,见到墨翟,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末将景翠,救驾来迟,让先生受惊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显然是担心墨翟的安危。
墨翟连忙扶起景翠,眼中满是感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景将军不必多礼,多亏将军及时赶到,否则墨某今日怕是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他转头望向崖下的山道,眼中满是悲痛。那些跟随他的墨家弟子,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沉稳的墨风、魁梧的墨山、灵动的墨雨、憨厚的墨石……他们为了保护他,全部战死沙场,他们的尸体还躺在山道上,鲜血染红了碎石,染红了崖壁上的藤蔓。
“先生,节哀顺变。”景翠见状,心中也十分悲痛,轻声安慰道,“这些墨家弟子都是英雄,他们为了守护和平而死,死得其所。末将定会将他们的尸体好好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绝不会让他们暴尸荒野。”
墨翟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说道:“多谢景将军。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洛阳盟约府,与苏秦先生汇合,告知他秦国的阴谋。另外,还请将军派人将弟子们的尸体送回墨家总院,让他们的家人得以慰藉,墨某也好向他们的家人赔罪。”
“是!”景翠应道,立刻吩咐手下的士兵:“来人!将崖下的墨家弟子尸体收敛好,妥善安置,派专人送回墨家总院!另外,备车,护送墨翟先生返回洛阳!”
“遵令!”士兵们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士兵下到崖下,收敛墨家弟子的尸体;有的士兵则迅速备好了马车,车厢铺着柔软的锦垫,原本是景翠为应对长途跋涉准备的,此刻却成了护送墨翟的临时座驾。
墨翟被士兵搀扶着登上马车,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车辕上残留的箭痕,那是方才秦军箭矢所留,冰冷的触感让他再次想起崖下惨烈的景象。他掀开车帘,望着楚军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墨家弟子的尸体抬上担架,墨风的手臂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墨雨腰间的惊雷只剩下半截残骸,墨石的连弩还紧紧抵在胸口……每一张熟悉的面容,都让他心如刀绞。
“先生,马车已备好,我们即刻启程吧。”景翠走到车旁,轻声说道,目光中满是关切。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只能尽快带墨翟离开这片伤心地。
墨翟缓缓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悲痛压下。“走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马车再次启程,朝着洛阳的方向驶去。车轮碾过染血的碎石,留下两道暗红的车辙,如同在大地上刻下的泪痕。墨翟坐在马车内,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函谷关,崖壁上的藤蔓还沾着血迹,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惨烈厮杀。
他抬手抚摸着手臂上被碎石划伤的伤口,疼痛清晰而尖锐,却远不及心中的痛楚。此次函谷关遇险,让他深刻地认识到,秦国为了瓦解六国同盟,已经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对他痛下杀手。公孙鞅的阴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朝着六国同盟缓缓收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先生,您还好吗?”景翠骑马走在马车旁,见墨翟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他知道墨翟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那些墨家弟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锐,如今却全部牺牲,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墨翟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景将军放心,墨某没事。只是可惜了那些弟子,他们还那么年轻,本应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眼中再次泛起泪光。
景翠沉默片刻,说道:“先生,那些弟子都是英雄,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待击退秦国,天下太平之日,末将定会奏请楚王,为他们立碑纪念,让天下人都记住他们的功绩。”
墨翟点了点头,心中稍感慰藉。他知道,只有尽快凝聚六国力量,击退秦国,才能让死去的弟子们瞑目,才能对得起他们的牺牲。“景将军,此次秦国设伏,显然是早有预谋。公孙鞅想要除掉墨某,瓦解六国同盟,我们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苏秦先生,让他做好防备,绝不能再给秦国可乘之机。”
“先生所言极是。”景翠应道,“末将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洛阳,提前告知苏秦先生此事,让他做好接应准备。另外,末将也已传信回楚国,让楚王再增派兵力,加强河西防线,防止秦国再次偷袭。”
墨翟闻言,心中稍安。有景翠这般细致的安排,至少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厮杀场景——墨风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墨雨拉响惊雷时的决绝,墨山倒下时不甘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和平的决心。
马车行驶了数日,终于抵达了洛阳城外。远远望去,洛阳城的城墙高大坚固,城门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与函谷关的惨烈相比,这里的和平显得格外珍贵。
刚到盟约府门口,便见苏秦早已率领一众官员等候在那里。苏秦身着紫色锦袍,腰佩六国相印,面容俊朗,却难掩眉宇间的焦急。见到墨翟的马车,他立刻快步上前,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接到景将军的消息,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生怕您出什么意外。”
墨翟被士兵搀扶着走下马车,身形略显踉跄,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疲惫。“苏秦先生,让你担心了。”他微微躬身,声音沙哑。
苏秦见状,连忙扶住墨翟,关切地问道:“先生,您受伤了?快,快进府休息,我已让人备好汤药。”
“多谢苏秦先生。”墨翟摇了摇头,说道,“墨某无碍,只是有些疲惫。如今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商议正事吧。”
苏秦见墨翟坚持,便不再多言,连忙引着他走进盟约府。议事厅内,早已备好热茶,几名六国使者也已等候在那里,显然是接到了消息,特意前来等候。
众人见墨翟平安归来,纷纷上前问候,眼中满是关切。墨翟一一回应,待众人坐下后,便将函谷关遇伏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众人,从公子卬设伏,到墨家弟子战死,再到景翠率军支援,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语气平静,却让在场众人无不心惊。
“秦国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为了瓦解同盟,不择手段地暗杀先生!”赵国使者赵胜气得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此仇不报,我赵国绝不罢休!”
韩国使者韩朋也怒声说道:“没错!秦国如此嚣张,我们绝不能姑息!应即刻调遣各国大军,前往河西,与秦国决一死战!”
楚国使者昭阳之子昭鱼也附和道:“我楚国已增派三万大军,由景翠将军统领,随时可以出征!定要让秦国付出代价!”
苏秦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落在墨翟身上,说道:“先生,如今秦国已露出獠牙,我们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您有何打算?”
墨翟喝了一口热茶,驱散了些许寒意,缓缓说道:“秦国此次设伏,虽未成功,却也暴露了他们的野心。公孙鞅一心想要瓦解六国同盟,然后逐一吞并六国,我们必须尽快加强同盟的凝聚力,做好与秦国决战的准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我们要尽快协调各国,在河西集结重兵,由魏章、廉颇、韩聂、景翠四位将军共同统领,形成严密的防御体系,防止秦国再次入侵。其次,要加强各国之间的联系,互通情报,避免再次被秦国钻了空子。另外,墨家弟子会尽快赶制一批改良的连弩与投石机,支援河西前线,提升联军的战斗力。”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苏秦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这就派人前往各国,传达盟约府的指令,协调兵力与粮草,确保在一月之内,十万大军能在河西集结完毕。另外,我还会亲自前往齐国,再次确认齐王的态度,确保齐国能坚守同盟,绝不动摇。”
“有劳苏秦先生了。”墨翟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六国同盟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只有我们同心协力,才能抵御秦国的入侵,守住天下百姓的安宁。”
议事完毕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去,各自忙碌起来。苏秦也立刻着手准备前往齐国,盟约府内一时间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着准备。
墨翟独自一人留在议事厅内,望着案几上的羊皮地图,指尖轻轻拂过“函谷关”三个字,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想起那些战死的墨家弟子,想起他们临死前的眼神,心中暗暗发誓:“弟子们,你们放心,墨某定会完成你们的遗愿,守护好这天下和平,绝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
就在此时,墨家弟子墨离快步走进来,他是墨风的师兄,得知师弟战死的消息后,日夜兼程从少梁城赶来。见到墨翟,他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先生,弟子来晚了!未能保护好师弟们,弟子有罪!”
墨翟连忙扶起他,眼中满是悲痛:“墨离,这不怪你。是墨某考虑不周,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你起来吧,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墨离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道:“先生放心,弟子定会继承师弟们的遗志,协助先生守护好六国同盟,击退秦国,为师弟们报仇雪恨!”
墨翟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即刻前往墨家工坊,督促弟子们加快制作连弩与投石机,务必在一月之内,赶制出足够的器械,支援河西前线。另外,再挑选五百名精锐弟子,前往河西,协助联军加固城防,指导士兵们使用墨家器械。”
“是!弟子遵命!”墨离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议事厅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墨翟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给这座繁华的都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知道,这样的和平来之不易,为了守护这份和平,他们即将面临一场惨烈的决战。
而在咸阳的相府内,公孙鞅正听着斥候汇报函谷关伏击失败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青铜酒爵被捏得变形,酒液顺着指缝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袍。
“废物!真是废物!”公孙鞅怒声骂道,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案几上的竹简散落一地,砚台也被打翻,墨汁溅得满案都是,“五千精锐骑兵,竟然连一个墨翟都杀不了!公子卬真是无能到了极点!还有那些士兵,都是饭桶!饭桶!”
景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相爷息怒。函谷关伏击失败,并非公子卬无能,而是楚国大将景翠突然率军支援,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墨翟身边的墨家弟子也极为顽强,拼死抵抗,才让他侥幸逃脱。”
“侥幸逃脱?”公孙鞅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杀意,“本相看他是命大!不过,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他还活着,六国同盟就不会瓦解,本相东进中原的计划就会受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羊皮地图上,指尖重重地落在“河西”二字上,阴鸷地说道:“既然暗杀不成,那便用大军碾压!景监,你即刻传令下去,让公孙衍率领五万大军,前往河西前线,与公子卬汇合,再从咸阳调遣三万大军,补充兵力,务必在一月之内,将河西的六国联军彻底击溃!本相要让墨翟知道,与我大秦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是!”景监躬身应道,心中虽有顾虑,却不敢违抗公孙鞅的命令,只能转身快步离去,传令去了。
公孙鞅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咸阳城,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容。他知道,一场更大的战争即将爆发,这将是秦国与六国同盟的决战。他坚信,凭借秦国的虎狼之师,一定能击溃六国同盟,攻占河西之地,为秦国东进中原铺平道路。
而在洛阳盟约府内,墨翟正站在地图前,与苏秦等人商议着作战计划。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知道,一场席卷河西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六国同盟与秦国的决战,即将拉开帷幕。但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六国的土地,更是天下百姓的和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