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暗流涌动
暮冬的洛阳,残雪未消,洛水岸边的柳树枝条上还挂着冰晶,寒风掠过宫墙,卷起地上的碎雪,在青砖铺就的官道上打着旋。一辆靛青色的马车碾过积雪,缓缓驶入盟约府的大门,车轮压过冰面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府院中格外清晰。
车帘被轻轻掀起,墨翟扶着车辕走下,一身粗布短褐上还沾着河西的雪沫,下颌的短须凝着白霜,却难掩眉宇间的沉稳。他刚踏入府门,便见盟约府的主事苏秦快步迎了上来,这位身佩六国相印的纵横家,此刻脸上却没了往日的从容,眉头紧蹙,手中攥着一卷竹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神色凝重得如同天边低垂的云层。
“墨翟先生,您可算回来了!”苏秦上前拱手,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见左右廊下只有持戟的侍卫肃立,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出事了,楚国与齐国那边,怕是要生变数,这六国同盟的根基,怕是要动摇了。”
墨翟心中一沉,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上。他随苏秦快步走进议事厅,厅门刚一合上,便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却隔不断屋内凝重的气息。厅内只点着两盏青铜灯,灯芯跳动,昏黄的灯光映着案几上摊开的几封书信,分别印着楚国王室的凤鸟印、齐国相府的饕餮印,墨迹未干,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
墨翟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竹简上的朱砂印记,那是楚国令尹昭阳的亲笔信。信中言辞客套,开篇便称“愿遵盟约,共抗强秦”,可字句间却处处藏着推诿——以“国内粮荒未平,百越部族蠢蠢欲动,需留兵镇守南方”为由,拒绝再增派兵力支援河西,甚至提出要将原本承诺调拨的十万石粮草减半,字里行间满是敷衍。
“不仅如此。”苏秦拿起另一封齐国的书信,递到墨翟手中,指尖微微颤抖,“齐国丞相邹忌昨夜派人送来密信,说齐王近日收到秦国使者的密函,秦国愿以‘归还先前攻占的齐国薛邑’为条件,让齐国在六国同盟中保持中立,不再插手河西战事。齐王虽未明确答复,却已暗中下令,让驻守在魏齐边境的两万大军暂缓西进,显然是动了心思。”
墨翟将竹简放在案上,指尖微微攥紧,粗糙的掌心磨过竹简的纹路,留下浅浅的压痕。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案几中央那卷用锦缎包裹的六国盟约竹简上,朱砂书写的“合纵抗秦”四字,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仿佛随时都会被寒风撕碎。
“秦国这是在釜底抽薪。”墨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冷意,如同冬日的寒冰,“公孙鞅自知河西一战未能撼动同盟根基,便转而从内部瓦解我们——楚国贪利,齐国畏秦,正是秦国最好的突破口。他这是想断了同盟的左右臂膀,再一举击溃魏赵韩三国。”
苏秦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外面飘落的雪粒,语气中满是无奈:“先生所言极是。楚国令尹昭阳本就对盟约心存不满,去年楚国出兵三万支援宜阳,损兵折将,却未分得半分好处,他早已怨气满腹;而齐国一向奉行‘远交近攻’,对河西之事本就不甚上心,如今秦国抛出薛邑这块肥肉,他们自然会动摇。若楚、齐两国真的退出同盟,仅凭魏、赵、韩三国,根本无法抵御秦国的虎狼之师,河西之地,迟早会落入秦国之手。”
墨翟走到案前,拿起案上的羊皮地图,指尖落在楚国的疆域上——楚国地大物博,西起巫峡,东至吴越,南抵百越,北达淮水,兵力雄厚,是六国同盟中实力最强的一国,堪称同盟的“右臂”。若楚国撤兵,同盟的防线便会瞬间崩塌,秦国便可挥师南下,直取楚国腹地,到那时,整个中原都将陷入危机。
他沉吟片刻,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楚、齐两国绝不能退出同盟。苏秦先生,你即刻备车,前往齐国临淄,面见齐王。你要告诉他,秦国向来言而无信,当年商鞅欺骗魏惠王,夺走河西之地的旧事,便是最好的例子——今日能以薛邑换齐国中立,明日便会挥师东进,攻占齐国的胶东之地。同时,你可代表盟约府许以齐国‘战后共分秦国河西之地三分之一’的承诺,让他明白,坚守同盟远比依附秦国更有利。”
“那楚国呢?”苏秦转过身,眼中满是担忧,“昭阳此人野心勃勃,又极爱面子,寻常的说辞恐怕难以打动他。”
“楚国之事,需墨某亲自前往。”墨翟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昭阳此人,虽贪利,却也深知秦国的威胁。墨某曾在楚都郢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他刚升任令尹,一心想重振楚国霸业,最看重楚国的颜面与地位。墨某可前往郢城,劝说昭阳——若楚国能坚守同盟,待击退秦国后,盟约府可推举楚国为六国盟主,统领同盟大军,让楚国成为中原诸侯的核心,如此既能满足他的野心,也能稳住楚国。”
就在此时,议事厅的门被轻轻推开,墨家弟子墨离快步走进来,身上的粗布短褐沾着雪水,神色急促,手中捧着一封用蜡封好的密信,躬身道:“先生,少梁城传来急报!魏将军派人连夜送来密信,说秦国使者近日频繁出入魏国王宫,似乎在与魏王商议议和之事,而且魏王已暗中下令,暂缓向少梁城调拨粮草与御寒的棉衣。”
“什么?”苏秦脸色骤变,猛地走上前,一把夺过密信,快速浏览起来,“魏王这是要背弃盟约?他难道忘了,少梁城是魏国的门户,若少梁城失守,秦国便可长驱 直入,攻占魏国的河东之地,到那时,就算秦国归还三座城池,又有何用?”
墨翟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眉头皱得更紧了。信中说,秦国使者以“归还少梁城周边的汾阴、皮氏、焦城三座城池”为条件,劝说魏王与秦国议和,甚至承诺,若魏国退出六国同盟,秦国愿与魏国结为“兄弟之国”,共同对抗赵、韩、楚等国。而魏王本就对河西之战的巨大损耗心疼不已,又沉迷于在大梁修建新的宫殿,早已不愿再为同盟之事劳心劳力,如今被秦国的甜言蜜语说动,竟真的开始动摇,甚至已私下与秦国使者商议议和的细节。
“魏王糊涂!”苏秦怒声说道,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青铜灯盏微微晃动,“少梁城若丢,秦国便可渡过黄河,直逼大梁,到那时,魏国将无险可守,他修建再多的宫殿,又有何用?”
墨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他知道,魏王一向目光短浅,贪图小利,当年魏文侯、魏武侯创下的霸业,到了他手中,早已被消耗得所剩无几。如今秦国抛出诱饵,他自然会心动。若魏国也倒向秦国,六国同盟便会彻底瓦解,如同断了左膀右臂,到那时,中原大地便会落入秦国之手,天下百姓将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事不宜迟。”墨翟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苏秦先生,你即刻动身前往齐国,务必稳住齐王,不能让他倒向秦国。墨某先派人前往魏都大梁,劝说魏王回心转意,随后便启程前往楚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住六国同盟,绝不能让秦国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天下百姓再遭战火之苦。”
“好!”苏秦拱手应道,眼中满是坚定,“先生放心,苏秦定不辱使命,定会让齐王坚守同盟。只是先生此去大梁,务必小心——秦国使者此刻正在大梁,怕是会暗中对先生不利。”
“墨某自有分寸。”墨翟点头道,“你一路保重,若有任何变故,即刻派人通过盟约府的驿站传信给我,切不可延误。”
苏秦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临行前还不忘叮嘱府中的侍卫,务必加强对盟约府的戒备,防止秦国奸细混入。
苏秦走后,墨翟立刻叫来墨离,吩咐道:“你挑选十名精锐弟子,每人配备墨家的连弩与短刃,即刻前往大梁,面见魏王。你要向魏王陈明利害——若魏国背弃同盟,不仅会失去其他五国的信任,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还会引火烧身,让秦国有机可乘。另外,你带上盟约府的青铜符节,向魏王表明,若魏国能坚守同盟,盟约府将协调其他五国,共同支援魏国,不仅会为魏国补充粮草与兵力,还会帮助魏国收复被秦国攻占的河西失地,让魏国重现昔日的荣光。”
“是!”墨离躬身应道,眼中满是坚定,“弟子定不辱使命,定会让魏王回心转意。”
“记住,凡事谨慎行事,若遇到秦国使者的阻拦,切勿与之硬拼,以劝说魏王为重。”墨翟叮嘱道,目光中满是关切。
“弟子明白!”墨离说完,转身快步离去,很快便带着十名墨家弟子,骑着快马,朝着大梁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雪雾。
议事厅内只剩下墨翟一人,他走到案前,望着案上的六国盟约竹简,心中思绪万千。他想起在少梁城时,百姓们期盼的眼神,想起士兵们浴血奋战的身影,想起赵韩将领们坚定的承诺。那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如同冬日里的火焰,温暖着他的心房,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同盟的决心。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秦国的阴谋、各国的私心、内部的矛盾,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六国同盟紧紧缠绕,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不会退缩——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宁,为了中原的和平,为了“兼爱非攻”的信念,他必须迎难而上,用自己的力量,凝聚起六国的力量,抵御秦国的入侵。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洛阳城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墨翟便登上了前往大梁的马车。马车由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牵引,车身简陋,却十分坚固,车辕上挂着一盏青铜灯,在薄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马车行驶在洛阳通往大梁的官道上,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如同岁月在大地上刻下的痕迹。墨翟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白茫茫的田野,心中一片沉重。他知道,此次前往大梁,劝说魏王的难度极大——魏王贪图小利,又耳根子软,如今被秦国使者迷惑,怕是早已忘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成功,否则,六国同盟便会毁于一旦,天下百姓将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马车行驶了三日,终于抵达魏都大梁。大梁城远比少梁城繁华,高大的城墙由青砖砌成,高达三丈,城头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显得威严而庄重。城门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有挑着担子的商贩,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还有牵着牛羊的农夫,一派热闹景象。只是,与城外的繁华相比,魏国王宫内的气氛却格外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墨翟刚踏入王宫,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宫中的侍卫们神色紧张,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人;往来的宫女太监们也都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被内侍引着走进大殿,只见魏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面色憔悴,眼中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犹豫,仿佛在做着艰难的抉择。王座两侧的梁柱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却难掩殿内的压抑。大殿两侧站着几名大臣,有的眉头紧蹙,有的神色焦虑,还有一人身着秦国的黑色朝服,腰佩秦国的青铜剑,正是秦国的使者。
秦国使者见到墨翟,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却依旧拱手说道:“墨翟先生远道而来,真是稀客。只是,魏王正与本使商议要事,先生此时前来,怕是有些不妥吧?莫非是想干涉魏国的内政?”
墨翟没有理会秦国使者的挑衅,径直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墨翟见过魏王。不知魏王与秦国使者商议何事,竟如此机密,连盟约府的人都不能知晓?”
魏王见墨翟到来,神色更加犹豫,他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心中的慌乱,说道:“墨翟先生不必多问,本王与秦国使者只是在商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知先生此次前来大梁,有何要事?”
墨翟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魏王,眼神锐利如刀,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威严:“魏王,墨某此次前来,是为六国同盟之事。听闻秦国使者以归还三座城池为条件,劝说魏王与秦国议和,背弃六国同盟,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魏王脸色一变,避开墨翟的目光,眼神闪烁,说道:“先生多虑了,本王并未答应秦国使者的条件。只是,河西之战损耗巨大,魏国已无力再支撑下去,本王只是想与秦国商议休战之事,让魏国得以喘息,也好恢复国力。”
“休战?”墨翟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般在大殿内回荡,“魏王可知,秦国向来言而无信?当年商鞅以商议休战为由,欺骗魏惠王,在马陵道设伏,夺走河西之地,难道魏王忘了吗?今日他们以三座城池为诱饵,劝说魏王休战,明日便会撕毁盟约,挥师东进,攻占魏国的河东之地!少梁城是魏国的门户,若少梁城失守,秦国便可长驱 直入,渡过黄河,直逼大梁,到那时,别说三座城池,整个魏国都将落入秦国之手!”
秦国使者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厉声说道:“墨翟先生此言差矣!我大秦向来信守承诺,绝非魏国所言的背信弃义之辈!只要魏国与秦国议和,退出六国同盟,我大秦不仅会归还三座城池,还会与魏国结为兄弟之国,共同抵御赵、韩、楚等国的入侵。如此一来,魏国既能保全自身,又能获得巨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利益?”墨翟目光锐利地盯着秦国使者,眼神中满是嘲讽,“秦国所谓的利益,不过是引诱魏国上钩的诱饵罢了!你们真正的目的,是瓦解六国同盟,然后逐一吞并六国!待魏国失去同盟的庇护,成为孤家寡人,秦国便会露出獠牙,将魏国吞噬!到那时,魏王再想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魏王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双手紧紧攥着王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墨翟说得有道理,但秦国抛出的诱饵实在太过诱人——三座城池,足以弥补魏国在河西之战中的损耗,而且还能与秦国结为兄弟之国,避免再遭战火。更何况,他早已厌倦了战争,只想安安稳稳地修建宫殿,享受帝王的尊荣。
墨翟见状,放缓了语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恳切:“魏王,墨某知道,河西之战让魏国损耗巨大,你心中有顾虑,这很正常。但请你想一想,若魏国坚守同盟,与其他五国同心协力,不仅能击退秦国的入侵,还能收复被秦国攻占的河西失地,甚至能获得更多的利益。盟约府已决定,若魏国能坚守同盟,战后将推举魏国为六国盟主,统领同盟大军,让魏国重现昔日的辉煌,让天下诸侯都敬畏魏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赵、韩两国已在河西部署重兵,赵国的廉颇将军率领两万大军驻守蔺城,韩国的韩聂将军率领两万大军驻守宜阳,随时可以支援少梁;齐国与楚国也承诺会出兵支援,只要魏国坚守同盟,六国同心协力,定能击退秦国的虎狼之师,守住中原的和平。若魏王此时背弃同盟,不仅会失去其他五国的信任,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还会引火烧身,让魏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还请魏王三思!”
魏王沉默了许久,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他抬起头,望着墨翟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两侧大臣焦虑的神色,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本王险些被秦国的诱饵迷惑,犯下大错。多谢先生及时提醒,本王决定,坚守六国同盟,绝不再与秦国议和!”
秦国使者见状,脸色骤变,大声说道:“魏王!你可不能反悔!我大秦给你的条件已经够优厚了,若你执意与秦国为敌,待秦国大军压境,魏国必将覆灭!”
“住口!”魏王厉声打断秦国使者的话,眼中满是怒意,“你秦国无端入侵魏国,屠戮我魏国百姓,烧毁我魏国城池,本王早已忍无可忍!今日之事,休要再提!来人,将秦国使者逐出王宫,今后不许秦国使者再踏入大梁一步!”
侍卫们立刻上前,架起秦国使者,拖着他向殿外走去。秦国使者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魏王!你会后悔的!我大秦定会踏平魏国,让你血债血偿!”
大殿内恢复了平静,魏王站起身,走到墨翟面前,拱手躬身,语气中满是愧疚:“多谢先生今日点醒本王,若不是先生及时到来,本王险些酿成大错,不仅会断送魏国的国运,还会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今后,魏国定会坚守六国同盟,与其他五国同心协力,共同抵御秦国的入侵,绝不再动摇。”
墨翟连忙扶起魏王,语气温和却坚定:“魏王能回心转意,实乃六国之幸,天下百姓之幸。墨某在此替天下百姓谢过魏王。如今河西战事紧急,当务之急是尽快支援少梁城,确保河西防线稳固。”
魏王点点头,转身对殿外喊道:“传本王命令,即刻调拨一万石粮食、五千件棉衣、两千副铠甲以及五百张强弓、三万支箭矢,由大将庞葱率领,连夜送往少梁城,协助魏章将军驻守;另外,增派一万精兵,前往河西前线,归魏章将军调遣,务必守住少梁城,绝不能让秦军前进一步!”
“遵旨!”殿外的侍卫高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传令去了。
随后,魏王又召集大臣们,与墨翟一同商议支援河西的细节,从粮草运输的路线到兵力部署的策略,一一敲定,直至天色渐亮,才结束议事。
墨翟见魏王已下定决心,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稳住魏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前往楚国郢城,劝说令尹昭阳坚守同盟。楚国是六国同盟的“右臂”,若楚国动摇,同盟依旧危在旦夕。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墨翟便告别魏王,登上了前往楚国郢城的马车。临行前,魏王亲自送到王宫门口,再三叮嘱墨翟务必劝说昭阳坚守同盟,并承诺魏国定会全力配合盟约府的调度,绝不再拖后腿。
马车行驶在大梁通往郢城的官道上,车轮碾过残雪,朝着南方驶去。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路边的积雪渐渐消融,露出了褐色的土地,偶尔还能看到几株冒出嫩芽的野草,透着一丝生机。
墨翟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渐褪去白色的田野,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楚国令尹昭阳远比魏王难以对付——昭阳野心勃勃,又极爱面子,秦国定会用更丰厚的条件引 诱他,想要说服他坚守同盟,绝非易事。
马车行驶了五日,抵达了楚国边境的方城。方城是楚国北方的重要关隘,城墙高大坚固,由巨石砌成,如同一条巨龙横亘在群山之间,易守难攻。守城的楚军将领得知墨翟是六国盟约府的使者,专程前来拜见令尹昭阳,不敢怠慢,立刻打开城门,派人护送墨翟前往郢城。
又行了三日,马车终于抵达楚都郢城。郢城远比大梁更加繁华,城郭连绵数十里,城墙高达四丈,由青砖砌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凤鸟图案,彰显着楚国的威严。城内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楚国的官员大多身着绣有花纹的锦袍,头戴高冠,气度不凡,与其他诸侯国的官员截然不同。
墨翟刚抵达郢城,便被令尹府的人接到了府中。令尹府规模宏大,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尽显奢华。府中的侍卫身着铠甲,手持长戟,神色严肃,戒备森严,显然是怕有人对昭阳不利。
昭阳身着紫色锦袍,腰佩玉带,坐在厅堂的主位上,面容威严,眼神锐利,正闭目养神。听到墨翟进来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墨翟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墨翟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昭阳开口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知先生此次前来郢城,有何要事?”
墨翟躬身行礼,说道:“墨某此次前来,是为六国同盟之事。近日听闻秦国使者频繁出入令尹府,想必是为了劝说楚国退出同盟吧?”
昭阳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生倒是消息灵通。不错,秦国使者确实来了,还带来了丰厚的条件——秦国愿将商於之地的六百里土地赠予楚国,只要楚国退出六国同盟,不再插手河西战事。墨翟先生,你说,这条件,本尹该不该答应?”
墨翟心中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秦国为了引诱楚国退出同盟,竟不惜拿出商於之地的六百里土地——商於之地位于秦楚边境,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楚国一直想要收回的失地。如此丰厚的条件,难怪昭阳会心动。
但墨翟并未慌乱,他神色平静地说道:“令尹大人,秦国向来言而无信,您难道忘了当年张仪欺骗楚怀王的旧事吗?当年张仪也是以商於之地六百里土地为诱饵,引诱楚怀王与齐国断交,可等到楚国真的与齐国断交后,张仪却声称只承诺过六里土地,让楚国白白损失了大片土地,还与齐国交恶,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今日秦国又以商於之地为诱饵,分明是故技重施,想要欺骗楚国退出同盟,待楚国失去同盟的庇护后,再一举吞并楚国。”
昭阳脸色微变,却依旧嘴硬:“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张仪狡诈,如今秦国是真心想要与楚国交好,否则怎会拿出六百里土地这么丰厚的条件?”
“令尹大人,您真的认为秦国是真心想要与楚国交好吗?”墨翟反问一句,目光锐利地盯着昭阳,“秦国的目标是吞并六国,统一中原,楚国地大物博,兵力雄厚,是秦国最大的威胁。秦国之所以拿出商於之地的六百里土地,不过是想先瓦解六国同盟,再集中兵力对付楚国。一旦楚国退出同盟,秦国便可挥师河西,击溃魏赵韩三国,然后再转过头来攻打楚国。到那时,楚国孤立无援,就算得到了商於之地的六百里土地,也守不住,最终还是会被秦国吞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相反,若楚国坚守六国同盟,与其他五国同心协力,不仅能击退秦国的入侵,还能收复被秦国攻占的失地,甚至能成为六国盟主,统领同盟大军,让楚国成为中原诸侯的核心。到那时,楚国的威望与实力都将达到顶峰,何愁不能称霸天下?相比之下,秦国承诺的六百里土地,不过是眼前的小利,而坚守同盟,才能让楚国获得更大的利益,实现称霸天下的野心。”
昭阳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墨翟说得有道理,但秦国承诺的六百里土地实在太过诱人,若能得到商於之地,他在楚国的威望将会大大提升,甚至能更进一步,掌控楚国的军政大权。
墨翟见状,趁热打铁:“令尹大人,盟约府已决定,若楚国能坚守同盟,待击退秦国后,便推举楚国为六国盟主,统领同盟大军,让楚国主导中原的事务。而且,其他五国也承诺,战后将与楚国平分秦国的河西之地,让楚国的疆域进一步扩大。如此丰厚的条件,难道不比秦国那虚无缥缈的六百里土地更实在吗?”
昭阳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抬头望着墨翟,问道:“先生所言当真?其他五国真的愿意推举楚国为六国盟主,与楚国平分河西之地?”
“千真万确。”墨翟坚定地说道,“墨某以墨家的信誉担保,只要楚国坚守同盟,战后盟约府定会履行承诺,让楚国成为六国盟主,与其他五国平分秦国的河西之地。而且,楚国还能借助同盟的力量,威慑周边的小国,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实现称霸天下的野心。”
昭阳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走到墨翟面前,拱手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本尹险些被秦国的诱饵迷惑,犯下大错。多谢先生及时提醒,本尹决定,楚国将坚守六国同盟,绝不再与秦国商议退出同盟之事。秦国使者,本尹会即刻将他逐出郢城,绝不让他再蛊惑人心。”
墨翟心中大喜,连忙躬身回礼:“令尹大人能回心转意,实乃六国之幸,天下百姓之幸。墨某在此替天下百姓谢过令尹大人。”
随后,昭阳便召集楚国的大臣们,宣布楚国将坚守六国同盟,绝不与秦国议和,并下令将秦国使者逐出郢城,同时调拨两万大军、十万石粮食支援河西前线,由大将景翠率领,前往少梁城协助魏章将军驻守。
墨翟见昭阳已下定决心,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稳住楚国后,六国同盟的根基才算真正稳固。接下来,只要苏秦能稳住齐国,六国便能同心协力,共同抵御秦国的入侵,守住河西之地,守住中原的和平。
次日清晨,墨翟便告别昭阳,准备返回洛阳盟约府。昭阳亲自送到令尹府门口,再三承诺楚国定会坚守同盟,全力支援河西前线,并派大将景翠护送墨翟前往洛阳,确保他的安全。
墨翟登上马车,朝着洛阳的方向驶去。马车行驶在郢城通往洛阳的官道上,车轮碾过土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墨翟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的田野,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虽然秦国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只要六国同心协力,坚守同盟,就一定能击退秦国的入侵,守住天下百姓的安宁。
而在咸阳的相府内,公孙鞅正站在窗前,听着斥候汇报楚国的情况。当得知昭阳拒绝了秦国的条件,反而决定坚守六国同盟,并将秦国使者逐出郢城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满是杀意。
“废物!都是废物!”公孙鞅怒声骂道,狠狠一拳砸在窗台上,窗台的青石被砸出一个坑,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流下,滴落在地上,“公子卬无能,连一座小小的少梁城都攻不下;秦国使者也无能,连一个贪利的昭阳都劝说不动!一群废物!”
旁边的谋士景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相爷息怒。楚国虽然暂时被墨翟说动,但齐国那边还未传来消息。只要我们能让齐国保持中立,就算楚国坚守同盟,六国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我们依旧有把握击溃魏赵韩三国,攻占河西之地。”
公孙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目光阴沉地说道:“说得对。齐国才是关键。景监,你即刻派人前往齐国,告诉齐王,若齐国保持中立,秦国不仅会归还薛邑,还会将齐国周边的莒城、即墨两座城池也一并归还,另外再赠送齐国黄金千镒、美女百名。我就不信,齐王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是!”景监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公孙鞅走到案前,拿起案上的羊皮地图,指尖落在墨翟返回洛阳的路线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墨翟是六国同盟的核心,只要除掉墨翟,六国同盟便会不攻自破。
“墨翟,你屡次坏我大秦的好事,这笔账,今日便该算一算了!”公孙鞅低声说道,眼中满是杀意,“来人,传我命令,让公子卬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在墨翟返回洛阳的必经之路——函谷关附近设伏,务必将墨翟斩杀!若能成功,本相定会向大王为他请功;若失败,提头来见!”
“是!”门外的侍卫高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传令去了。
公孙鞅望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函谷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墨翟返回洛阳的必经之路。公子卬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在此设伏,墨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只要墨翟一死,六国同盟便会群龙无首,不攻自破,到那时,他便可率领秦军,挥师东进,逐一吞并六国,实现秦国称霸天下的野心!
此时,前往洛阳的马车上,墨翟正闭目养神,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致命陷阱正在函谷关附近悄然酝酿。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官道上,朝着洛阳的方向驶去,而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有六国同盟的希望,还有秦国设下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