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伟几乎要按捺不住,考虑是否要采取更激进的手段时,转机出现了。
一天清晨,几辆没有任何标志的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院附近。车上下来几个穿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的人,他们直接敲开了刘伟的房门,出示了警官证。
带队的是一位姓李的队长,目光锐利,不苟言笑。他们要求对院子进行勘查,特别是刘伟在匿名信中提到的那个角落。
刘伟心中狂喜,知道举报信起了作用!他积极配合,指引警方到了那个位置。
警队长不再多言,打了个手势。院外又进来了几名穿着勘查服、提着专业工具箱的技术民警,甚至还有一位戴着口罩、拎着法医勘察箱的工作人员。他们动作迅捷而有序,拉起了警戒带,将围观的可能性隔绝在外(尽管清晨的街道并无行人)。电镐被取了出来,接通了临时拉来的电源。
“咚咚咚——哐!”刺耳的声音响起,电镐重重地击打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碎屑飞溅。刘伟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着镐头的起落。每一击,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既期盼着真相大白,又对即将直面那深埋地底的恐怖证据感到一丝本能的畏惧。
水泥层被破开,露出了下面潮湿阴冷的泥土。两名民警换上铁锹,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泥土被一锹一锹地铲出,堆在旁边。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味道。挖掘的深度在不断增加,现场除了工具与泥土的碰撞声,再无其他声响,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突然,一位下铲的民警动作一顿,发出一声低呼:“有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在褐色的泥土中,隐约露出了一角不同于土壤的、已经严重腐烂变色的帆布材质!挖掘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谨慎。很快,一个标准尺寸的、老旧款式的帆布行李箱,完整地暴露在了坑底。箱体因为长年累月的腐蚀和重压,已经破损不堪,透过裂口,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证这埋藏了快十年的罪恶重见天日,刘伟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在场的所有警察,包括那位见多识广的李队长,面色都变得极其凝重,眼神中充满了对逝者的悲悯和对犯罪行径的愤怒。
“拍照,固定证据。”李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心提取,注意所有可能附着在骸骨和行李箱上的微量物证,特别是……举报信里提到的,可能存在的指甲残留物和那条红色腰带。”
法医和技术人员立刻上前,开始了更加精细的现场作业。骸骨被小心地、一块一块地取出,放入专用的证物袋。那条虽然褪色严重,但依旧能辨认出曾是鲜艳红色,并且上面用金线绣着模糊鸳鸯图案的裤腰带,也被作为关键物证,极其谨慎地提取、封装。与此同时,另一组警察则直奔王胖子的家,以配合调查为由,将他带走。据说,当时王胖子的老婆还想撒泼阻拦,被警方严厉制止。
接下来的几天,小镇炸开了锅。各种流言蜚语四处传播,人们都在议论王胖子杀人的事情,许多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包括他早年的一些欺行霸市、与人不睦的过往。
刘伟作为发现地的现租客,也被警方多次传唤问话。他坚持了自己匿名信中的说法,称是偶然听老人说起往事,内心不安才举报,对于如何知道埋尸地点和红腰带线索等细节,他含糊其辞,只说是有人托梦。警方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鉴于他提供了关键线索,且证据确凿,也没有深究。
法医的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骸骨确认是九十年代初失踪的女工秀荷。而最关键的证据是,在她的红腰带里,提取到了属于王胖子的DNA!铁证如山!
在强大的证据面前,王胖子最初还百般抵赖,但在警方连番审讯和心理攻势下,心理防线最终崩溃,连同他那个当年参与作案的老婆,一起交代了犯罪事实。其过程与秀荷所述几乎一致,因企图不轨遭激烈反抗,进而杀人灭口,伪造现场。
案件宣布告破的那天,小镇再次轰动。人们无法相信,平日里看起来只是有些精明市侩的王胖子,竟然在多年前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
当天晚上,月朗星稀。刘伟独自一人待在工作室里,心情复杂,既有沉冤得雪的欣慰,也有历经风险的疲惫。
忽然,室内的灯光柔和地闪烁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却不再冰冷的微风拂过他的面颊。他抬起头,看到工作室的中央,一个淡淡的身影正在凝聚。
依旧是秀荷,但她的模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凸出的眼球和长舌消失了,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狰狞可怖,恢复了生前清秀的轮廓。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裙,头发整齐地披在脑后,眼中那幽绿的怨毒之光也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与释然,甚至带着一些感激。
“刘先生……”她开口,声音空灵而温柔,不再带有寒意,“多谢你……谢谢你信守承诺,为我伸冤雪恨……让我得以沉冤昭雪……”
刘伟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千,摇了摇头:“秀荷姑娘,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公道。恶人伏法,你也可以安心了。”
秀荷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虚幻的笑容。“是的……我可以安心了。执念已消,怨气已散,我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来越淡。
“这块玉佩,是我家传的,送给你,聊表我的感激之情,愿你此生平安顺遂。”在她即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刻,她轻轻一挥手,一道温润的、泛着莹莹绿光的物件,轻飘飘地落到了刘伟身前的工作台上。
刘伟低头看去,那是一枚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翡翠玉佩,雕刻着祥云纹样,触手温润,仿佛蕴含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力量。
再抬头时,秀荷已完全消失,仿佛从未来过一样,只有月光静静地从窗外流淌进来,满室清辉。
一切都结束了,又或者,是一个真正安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