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催得急，我慢悠悠展开了画卷。身旁八仙桌边，那位年长画师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紧张。低头一瞧，桌上果然是幅山水图——灯笼这眼光，还真挺准。只是没料到，既不是他念叨的漫山红枫，也非奔腾江涛，反倒画着亭台楼阁、乡间田园。不算辉煌大气，却透着股清清爽爽的悠闲劲儿。
“好好好！！！”灯笼立马嚷嚷开，“就要这样的！就要这样的！”小莲在旁打趣：“你只挑画好看，就不想想糊在灯笼皮上透不透光？真把你当灯笼拎出去，映得红绿交错的，吓活人还是吓鬼哟？”
灯笼这才回过神，瞅着画里红墙绿瓦、假山园林，色彩浓淡缠在一起，做灯笼壳确实透光差。夜里点上蜡烛，地上指不定映出多吓人的红绿光影，顿时蔫了。
见我沉吟，年长画师起身拱手：“姑娘是对拙作不满意？”“哪儿能呢，”我连忙摆手，“画得极好，我一眼就喜欢。就是担心做灯笼壳的话，透光会不会太吓人……”画师愣了愣，随即道：“是我考虑不周，用色太浓烈了。不过姑娘，这灯笼若对你意义非凡，想来也不会当普通灯笼用，亮不亮反倒不重要了吧？”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虽说他理解的“意义”和我这灯笼妖怪的实情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意思没差。我问灯笼：“确定要他画？”“对对对！”灯笼连连点头，“就这风格，越美越好，能来两幅不？”我没接他的话，转向画师：“我很喜欢，再要一幅类似的，不知价钱多少？”
画师显然没料到我这么爽快，瞥了眼掌柜，咬牙道：“既是掌柜的贵客，一幅二十两银子便够。”我眉心一跳——二十两，真不便宜！可掌柜却满脸喜色：“姑娘有所不知，好画师都爱用好颜料，这里的红黄绿翡色，全是珠玉宝石磨碎了做的，二十两其实不贵。”
我心里早有底，昨夜从画皮鬼的过往里，见过画师对好颜料的珍视。如今几百两黄金都因行善花出去不少，何苦对灯笼吝啬？金银本就是身外之物。当下便应道：“行，劳烦画两幅吧。”画师又惊又喜，连忙拉着掌柜去定契：“姑娘放心，我先问清灯笼尺寸，定能配出最美的比例！”
我又展开另一幅画卷，灯笼眼光依旧在线，这回猜得准准的。画作者是那位脚步虚浮、眼袋青黑的画师，画卷一开，是幅精巧的仕女簪花图。侍女丰腴却不失柔弱的体态，簪花的细微动作，都画得活灵活现，显然深得美人韵味。
“好好好！”灯笼又夸起来，“跟我那仙气的嫦娥月影完全不同，画技更厉害！再要两幅行不？”话说得硬气，语气里却带着点不好意思，毕竟遇到这么好的画师难得。“没事。”我不在意，既然决定掏钱，灯笼一路相伴也该遂他心愿。
可那画师却没走，眼神直直落在我脸上，带着描摹打量，倒无半分轻慢。我也没多说，看我容貌的人本就多。忽听他道：“姑娘若肯让我为你画一幅，这两幅仕女图分文不取。”我摇头：“还是请画两幅美人图吧。”画师失落地叹了口气，拉着刚送走年长画师的掌柜，又去定契约了。
最后，我展开第三位画师的画卷。他二十来岁，皮肤白皙，神情闲适地端着茶喝，果然像灯笼说的，是不在乎生意的富家子弟。见我看他，笑着拱手：“姑娘，我画的也是美人图，只是多是背影，不喜欢尽管说。”我好奇：“明知有人不喜欢，为何偏画背影？”
他笑答：“我最擅长画衣服发髻上的珠玉配饰，画了脸就抢了风头，用背影才能突出这些细节。”真是特别的爱好。我正想开口，灯笼又大呼小叫：“我要这个！金灿灿的像撒了金箔！”低头一看，果然是位女子背影，乌云般的发髻上，插满各色簪子和夸张的黄金头饰，富贵气十足。我盯着那纤毫毕现的黄金凤簪，认真对他说：“我虽看不懂，但这份细致功夫，真是巧夺天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