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鬼市暗涌·将星北归
幽冥拍卖行内，光线昏昧，空气混浊着陈年灰尘与各种可疑香料的气味。高台之上，一名戴着乌木面具的拍卖师正用毫无起伏的语调介绍着一件据说是前朝宫廷流出的玉璧。台下，人影幢幢，大多隐匿在宽大的斗篷或诡异的面具之后，眼神在昏暗中闪烁，如同蛰伏的兽。
沈云晦与萧景珩坐在靠后的角落，这个位置既能纵观全场，又便于应对突发状况。自入口处那场短暂的并肩御敌后，两人之间便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萧景珩依旧那副慵懒闲适的姿态，折扇轻摇，仿佛刚才利落出手的不是他本人。但沈云晦能感觉到，他看似随意的目光，实则如鹰隼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她。
“下一件，”拍卖师的声音拉回了沈云晦的思绪，“无名残卷一份，材质特殊，水火不侵，据传可能与某些……失落的技艺有关。起拍价，一百两。”
托盘里呈上的，是一份颜色暗沉、边缘残破的皮卷，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沈云晦的瞳孔却微微收缩——天机阁的密报中曾提及，边境布防图失窃前，有疑似北凛“月下阁”的匠人研究过一种特殊的硝制皮革工艺，与眼前此物描述极为相似！这残卷，很可能与布防图有关，或是某种关键技术的记载！
立刻有人出价，竞争不算激烈，但也在缓缓攀升。
“一百五十两。”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一百八十两。”另一个方向有人跟进。
沈云晦指尖微动，正欲开口，身侧的萧景珩却先她一步，懒洋洋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三百两。”
他直接将价格抬升了一大截，顿时引来不少目光。那副志在必得的纨绔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云晦侧目看他，面具下的眉头微蹙。他也要争这个？是真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搅局？
“三百二十两。”沙哑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满。“五百两。”萧景珩眼皮都没抬，语气轻松得像在买棵白菜。
场内响起细微的吸气声。为一份不明所以的残卷出价五百两，这要么是冤大头，要么就是知其价值。
那沙哑声音沉默了，似乎在权衡。最终，没有再跟进。
拍卖师落槌：“成交！恭喜这位客人。”
立刻有侍者将残卷送到萧景珩面前。他看也没看，随手拿起，然后，在沈云晦略带审视的目光中，非常自然地递到了她面前。
“喏，看着挺结实，或许……阁下用来垫桌脚不错？”他桃花眼里漾着戏谑的光，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手送了件小玩意。
沈云晦愣住了。他花了五百两，就为了拍下这东西……送给她？
这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过他可能会自己研究，可能会借此要挟，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轻描淡写地送到她手里。那股被刻意压下的、因他之前维护和此刻举动而产生的异样感，再次浮上心头。他到底想做什么？示好？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试探？
见她不动，萧景珩又将皮卷往前递了递，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怎么？嫌晦气？还是怕我下毒？”他低笑一声，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拿着吧，就当是……答谢方才阁下出手相助。”
他指的是刚才遇袭时，她那几枚精准的暗器。理由冠冕堂皇。
沈云晦沉默一瞬，伸手接过。皮卷入手微凉，触感确实非同一般。她低声道：“多谢。”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平淡，但那份细微的波动，只有她自己知晓。
“客气。”萧景珩收回手，折扇轻摇，目光已转向高台，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唯有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就在这时，拍卖行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穿着鬼市执法队服饰、气息彪悍的汉子闯了进来，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搜！有人举报，此地混入了朝廷钦犯！”为首一人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或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兵刃。
沈云晦心头一凛。朝廷钦犯？是针对她？还是萧景珩？或者是……别的势力？鬼市虽自成一体，但若官方强硬介入，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体内内力暗自流转，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就在执法队目光即将扫到他们这个角落时，萧景珩忽然侧过身，看似无意地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个沈云晦。他手中的折扇“唰”地合拢，轻轻敲击着掌心，对着那为首的执法队长，懒洋洋地开口：
“这位兄台，好大的阵仗。不知是要找哪位钦犯？可莫要惊扰了大家伙儿的雅兴。”他语气带着三分不满，七分漫不经心，俨然一个被坏了兴致的纨绔子弟。
那执法队长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萧景珩戴着银狐面具，只露出的下半张脸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耐烦。
“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避让！”队长语气生硬。
“避让？”萧景珩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黑铁令牌，在队长眼前晃了晃，“鬼市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就算是‘鬼主’亲至，也要给萧某人几分薄面。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
那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鬼头图案，正是鬼市内部高级客卿的象征！这是沈云辞为了方便行事，早些时候暗中给他的信物。
执法队长看到令牌，脸色微变，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他身后的队员也面面相觑。
“原来是贵客……”队长语气缓和下来，“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若有打扰，还望海涵。”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绕过这个区域，去别处搜查。
一场潜在的危机，就被萧景珩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他回过身，对沈云晦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看来，有时候，‘恶名’也挺好用。”
沈云晦看着他，心中复杂难言。他再次不动声色地维护了她。一次是巧合，两次呢？他明明身份敏感，却屡次在她面前暴露实力和人脉，这份“坦诚”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那份莫名的吸引力，如同藤蔓，在她心墙上悄然滋生，让她警惕，却又无法彻底斩断。
她必须保持清醒。他是敌国皇子，是月下阁之主，是他们所有计划中，最不确定、也最危险的那个变数。
与此同时，北疆，镇北军大营。
中军帐内，烛火通明。沈云昭卸下了冰冷的玄铁面具，露出一张与沈云晦有八九分相似，却更添几分沙场历练出的坚毅与威严的面容。
案头，除了军报，还放着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由皇室专用的金隼送达。
她展开信笺，父皇那熟悉的、带着关切的笔迹映入眼帘。信中除了询问战况、叮嘱安危，还隐约透露了京城近来暗流涌动，丞相动作频频，以及……对她的思念。母后也在信末添了几句，字里行间满是慈爱和担忧。
看着父母的话语，沈云昭冷硬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信使还带来了另一份加密情报，来自天机阁。快速浏览后，沈云昭眼神骤然锐利。
鬼市风波，布防图线索指向北凛，月下阁活动频繁，妹妹与那敌国皇子萧景珩的几次“巧合”接触……还有，京城之中，关于云辞身世的流言开始扩散。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走到帐外，仰望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北凛的方向。战事已暂时稳定，敌军锐气受挫，短期内应无大战。而京城，那个看似繁华安宁的都城，此刻恐怕已是暗礁密布。
妹妹孤身周旋于鬼市与各方势力之间，虽有暗影阁相助，但对手太过狡猾。那个萧景珩……想到情报中提及的，他对妹妹那不同寻常的关注，沈云昭眉头紧锁。她了解自己的妹妹，外表冷静，内心却重情，最怕的，就是她被这层层迷雾和若有似无的情愫所惑，受到伤害。
京城，更需要她。
心中已有决断。她转身回帐，沉声下令：
“传令下去，各部加紧戒备，按既定方略固守防线。副将暂代主帅之职。”“点齐三百亲卫，明日黎明，随我轻骑简从，班师回朝。”
她要回去。回到那个权力漩涡的中心，去为妹妹撑起一片天，去会一会那些兴风作浪的鬼蜮之辈，去守护她们共同的家国。
北疆的风雪暂时告一段落，而京城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她这位天下第一的镇北将军，即将携战场煞气，重返朝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