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兵临城下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9016字 发布时间:2025-10-17

第四十章 兵临城下

 

汉中的雨连下了三日,淅淅沥沥的雨丝如同扯不断的银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城池笼罩在潮湿的阴霾里。城楼上的士兵们身披赭色蓑衣,蓑衣上的茅草被雨水浸得发黑,沉甸甸地坠在肩头,手中的长枪枪尖凝着水珠,映着天边沉沉的乌云,泛着冷冽的光。甲胄上的水珠顺着鳞甲缝隙滑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士兵们紧绷的脸庞,如同人心底挥之不去的压抑。

 

吴三桂负手立在城楼中央,玄色披风被雨水打湿,边缘垂着水珠,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却丝毫未影响他挺拔的身姿。他面容刚毅,剑眉紧蹙,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笔直,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阳平关方向的烽火台,目光锐利如鹰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断水刀——刀柄是象牙所制,因常年握持而泛着温润的包浆,刀鞘上雕刻的云纹被雨水浸得愈发清晰,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这些年的征战岁月。自昨日收到田见秀的急报,说阿济格率领两万八旗兵已越过晋陕边境,朝着汉中疾驰而来,他的心便从未有过半刻放松。

 

“将军,阳平关方向仍无烽火传来,想来田将军暂时还能阻拦阿济格的进军速度。”张勇身披青色蓑衣,匆匆走上城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水痕,他面容清瘦,下颌留着短须,此刻短须上也挂着水珠,显得有些狼狈,却难掩眼中的沉稳,“木门道的战事已结束,赵将军已率军剿灭张献忠残部,正带着俘虏和缴获的粮草往回赶,预计明日晌午便可抵达汉中。”

 

吴三桂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张勇,声音因连日的忧虑而略显沙哑,却依旧带着沉稳的威严:“赵豹能及时赶回便好。汉中城内如今只有五千守军,若阿济格提前抵达,我们根本难以应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操练的士兵——那是刚从南郑、城固两县抽调的壮丁,约莫两千余人,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农夫,身上只穿着粗布短褂,手中握着的兵器参差不齐,有锈迹斑斑的长枪,也有打磨锋利的锄头。虽已在军中校尉周猛的带领下训练了十余日,动作却依旧略显生疏,挥刀时胳膊都在微微发颤,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拼劲,雨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滑落,眼神却异常坚定。

 

“将军放心,这些壮丁虽不是精锐,却也个个悍勇。”张勇顺着吴三桂的目光望去,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希冀,“前日分发粮草时,南郑县的老农王阿婆还带着孙子来谢恩,说将军是百姓的再生父母。如今听闻阿济格要来,不少百姓都主动请缨,愿协助守城,就连城中的铁匠铺、木匠铺,都主动停工,赶来帮忙加固城防。只要赵将军能及时赶回,我们定能守住汉中。”

 

吴三桂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沉重。他清楚,阿济格率领的两万八旗兵,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甲胄精良,兵器锋利,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而汉中城内的五千守军,一半是未经实战的壮丁,另一半也是连日征战、疲惫不堪的老兵,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甲胄破损,兵器短缺,双方实力悬殊,想要守住汉中,简直是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浑身泥泞地奔上城楼,他身穿灰布短打,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满了黄黑色的泥巴,发髻散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滚落。他奔至吴三桂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城楼上格外刺耳,声音急促得几乎要断裂:“将军!阳平关方向……阳平关方向烽火燃起!田将军派人突围送来急报,阿济格率领的八旗兵已突破阳平关防线,田将军率残部拼死阻拦,却寡不敌众,如今阿济格的大军正朝着汉中疾驰而来,预计明日午后便可抵达城下!”

 

“什么?”张勇脸色骤然大变,失声惊呼,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斥候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胳膊捏断,“阳平关城墙高逾三丈,壕沟深两丈,又有田将军率领五千守军驻守,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突破?”

 

吴三桂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冷冽取代。他一把抓过斥候手中的急报,展开一看,只见信纸是粗糙的麻纸,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还沾着点点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田见秀在激战中仓促写就。信中写道:“阿济格以重甲步兵为前驱,强攻关隘,又派镶黄旗都统穆里玛率领三千骑兵从侧翼迂回,绕至阳平关后方,前后夹击。我军腹背受敌,伤亡惨重,如今仅余千余残部,退守百丈坡,试图拖延敌军,望将军速做准备!”

 

“阿济格……好快的速度。”吴三桂缓缓握紧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信纸都被捏得皱巴巴的,声音冰冷得如同窗外的雨水,“他这是铁了心要拿下汉中,夺我兵权!”

 

“将军,怎么办?赵将军明日晌午才能抵达,阿济格明日午后便到,我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啊!”张勇急得团团转,他双手叉腰,在城楼上踱来踱去,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阳平关已破,汉中门户大开,阿济格的大军转瞬即至,而我们却连城防都还未加固完毕,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慌乱无用,唯有沉着应对,才有一线生机。他转身走到城楼边,凭栏远眺,目光扫过城中的百姓——南街的王记粮铺前,掌柜王福正带着伙计们将一袋袋粟米搬进地窖,他身材微胖,脸上满是焦急,却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东街的铁匠铺里,铁匠李老铁正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打造着兵器,火星四溅,映得他黝黑的脸庞格外明亮;城墙根下,一群青壮正扛着石头,加固城墙,他们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干得格外卖力。看着这一幕,吴三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也生出几分不忍——他若执意抵抗,这场战火定会让汉中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家园被毁,亲人离散,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传我命令!”吴三桂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决绝,“即刻起,汉中城实行戒严,关闭所有城门,加固城防工事,在城墙上增设箭楼和滚木礌石!张勇,你负责粮草调配和百姓安抚,务必确保城中秩序稳定,不可让百姓恐慌。另外,派斥候快马前往赵将军军中,让他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阿济格抵达前入城!”

 

“末将遵命!”张勇虽不解吴三桂语气中的变化,却还是躬身领命,他挺直腰板,双手抱拳,动作标准而恭敬,转身匆匆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吴三桂又看向身边的副将——副将名唤陈泰,身材高大,面容黝黑,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颌,那是当年在山海关与李自成大军交战时留下的伤疤。他跟随吴三桂多年,忠心耿耿,作战勇猛,是吴三桂麾下的得力干将。“陈泰,你率领五百轻骑,前往百丈坡接应田将军残部,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切记不可与阿济格硬拼!若遇敌军,只需袭扰牵制便可,务必保存实力!”

 

“末将遵命!”陈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他起身时,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很快,城外便传来了马蹄疾驰的声响,五百轻骑如同离弦的箭,朝着百丈坡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安排妥当后,吴三桂独自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远方的雨雾。雨丝细密,模糊了远处的山峦,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了辽东的故土,想起了山海关的血战,想起了这些年颠沛流离的征战——从辽东总兵到山海关守将,再到如今的平西王,他一生都在为了生存而战,为了兵权而争,双手沾满了鲜血,也背负了太多的骂名。可如今,面对阿济格的两万精锐,面对多尔衮的步步紧逼,他突然意识到,若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让汉中百姓和关宁铁骑的弟兄们白白牺牲,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次日清晨,雨终于停了。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阳光艰难地透过云层,洒在汉中城上,给灰暗的城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却依旧驱不散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城楼上的士兵们早已严阵以待,手中的弓箭拉满,箭尖对准远方的官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呼吸急促而沉重。

 

“将军,赵将军率领的部队已抵达城外,正在整顿军备,准备入城!”一名斥候匆匆奔上城楼,他身穿青色军袍,甲胄整齐,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声音也比昨日的斥候沉稳了许多。

 

吴三桂心中一松,连忙走到城楼边,朝着远方望去。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支玄色的队伍正朝着汉中城疾驰而来,旗帜飘扬,玄色的“吴”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那是赵豹率领的关宁铁骑,士兵们个个身披玄色甲胄,手持长枪,虽然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甲胄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却依旧气势如虹,如同一条玄色的巨龙,在官道上疾驰。

 

“快!打开城门,让赵将军率军入城!”吴三桂高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城门缓缓打开,沉重的木门“嘎吱嘎吱”地转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赵豹率领的部队很快便进入城中,士兵们列队整齐,步伐沉稳,即使连日行军,也没有丝毫混乱。赵豹翻身下马,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脸上留着络腮胡,显得格外粗犷,身上的甲胄沾着尘土和血迹,却依旧难掩他的英气。他快步走上城楼,“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洪亮:“将军!末将回来了!听闻阿济格率军前来,末将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他之前抵达汉中!”

 

“好!回来就好!”吴三桂上前一步,伸手扶起赵豹,眼中满是欣慰,“你此次剿灭张献忠残部,辛苦了。带回了多少兵力?”

 

“末将此次剿灭张献忠残部,虽有三百余弟兄伤亡,却也收编了两千余名降兵,如今共计带回四千兵力!”赵豹直起身,双手抱拳,沉声说道,“降兵已被分散编入各营,由老兵看管,确保不会出乱子。另外,还缴获了三千余石粮草和两千余件兵器,已一并带回城中。”

 

“四千兵力……三千余石粮草……”吴三桂心中稍稍安定,加上城中原有的五千守军,如今汉中城内已有九千兵力,粮草也能多支撑几日。可他清楚,这九千兵力中,近半是未经实战的壮丁和刚刚收编的降兵,战斗力远不及八旗精锐,想要对抗阿济格的两万精锐八旗兵,依旧是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匆奔上城楼,他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显然是带来了坏消息。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阿济格的大军已抵达百丈坡,田将军的残部和陈副将率领的接应部队已被击溃,陈副将战死,田将军……田将军也战死沙场了!”

 

“什么?”吴三桂和赵豹同时脸色大变,眼中满是震惊和悲痛。田见秀是陕西本地人,早年跟随李自成,后归降吴三桂,他熟悉汉中地形,作战勇猛,对吴三桂忠心耿耿,从定军山之战到阳平关防守,一直是吴三桂的得力助手。如今战死沙场,怎能不让人痛心?

 

赵豹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光一闪,映得他眼中满是怒火,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将军!末将愿率军出城,与阿济格决一死战,为田将军和陈副将报仇!”

 

“不可!”吴三桂抬手阻止了赵豹,他的手掌按在赵豹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赵豹都微微一震。吴三桂语气沉重,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阿济格兵力雄厚,两万精锐八旗兵,个个骁勇善战,我们若是出城迎战,只会白白牺牲。汉中城防虽坚,却也经不起两万八旗兵的连日猛攻,到时候不仅我们会全军覆没,城中百姓也会遭殃。”

 

“那将军的意思是……”赵豹不解地看着吴三桂,他从未见过这位一向果决、甚至有些狠辣的将军如此犹豫。在他印象中,吴三桂无论是面对李自成的大顺军,还是面对多尔衮的猜忌,都从未有过丝毫退缩,可今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吴三桂沉默片刻,他走到城楼边,目光扫过城楼下的百姓——有老人牵着孩子的手,抬头望着城楼,眼中满是担忧;有年轻的妇人站在自家门口,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还有青壮们扛着兵器,聚集在街道上,眼神坚定地望着城楼,等待着他的命令。他又看向身边忠心耿耿的将领们——张勇面容清瘦,眼中满是忧虑;赵豹身材魁梧,眼中满是不甘;还有周猛等校尉,个个面带凝重,却依旧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吴三桂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如今局势,硬拼只有死路一条。阿济格此行,不过是奉多尔衮之命,想要夺我兵权,掌控汉中。若是我愿让出部分兵权,表明归顺之意,或许能为汉中百姓和弟兄们换来一线生机。”

 

“将军!您怎能如此!”张勇匆匆赶来,听到吴三桂的话,顿时急声道,他上前一步,激动地说道,“汉中是您一手稳固的,从定军山击溃李自成,到安抚百姓、收拢州县,您付出了多少心血!兵权是您浴血奋战换来的,怎能轻易让给阿济格那个骄横之辈!”

 

“我何尝想让?”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兵权,让上万弟兄和满城百姓陪葬。多尔衮猜忌我,视我为眼中钉;阿济格敌视我,欲除我而后快;多铎虽与我联手,却也受制于多尔衮,自身难保。我们孤立无援,硬拼下去,只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命令!全军放下兵器,城楼上只留百名士兵守卫,其余人等退回城中,不得擅自行动!张勇,你立刻去府库中取黄金百两、绸缎百匹,备一份厚礼。另外,让亲兵备好马匹,随我前往阿济格大营,与他议和。”

 

“将军!”将领们纷纷上前劝阻,赵豹更是激动地说道,“将军,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看着您向阿济格低头!”

 

“这是命令!”吴三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众将领,眼神坚定,“我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张勇,你负责守住城中秩序,安抚好百姓和士兵;赵豹,你率领关宁铁骑驻守城西,不得擅自行动;周猛,你负责城防,确保城门安全。若是我半个时辰后未归,便关闭城门,死守汉中!”

 

将领们无奈,只能躬身领命,齐声说道:“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阿济格率领的八旗兵抵达汉中城下。黑压压的大军如同潮水般涌来,绵延数里,锦旗飘扬,黄色的龙旗和红色的八旗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士兵们身披精良的甲胄,手持锋利的兵器,队列整齐,步伐沉稳,马蹄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气势磅礴,让人望而生畏。

 

阿济格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那是一匹纯种的蒙古马,毛色乌黑发亮,神骏非凡。他身披黄金甲,甲胄上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枪杆是阴沉木所制,枪尖泛着冷冽的寒光。他面容粗犷,额头宽阔,眼睛细长,眼神中带着一丝骄横和不屑,下巴上留着浓密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望着远处的汉中城,见城楼上的守军寥寥无几,心中不禁得意起来,对着身边的副将穆里玛说道:“吴三桂这降将,果然是个软骨头,见本王大军压境,便吓得不敢抵抗了!”

 

穆里玛身材高大,面容黝黑,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他躬身说道:“王爷英明!吴三桂不过是个反复无常的降将,怎敢与王爷抗衡?待王爷拿下汉中,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就在这时,汉中城门缓缓打开,吴三桂身着一袭月白色便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玉带,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虽未穿甲胄,却依旧难掩他的威严。他只带了十余名亲兵,亲兵们身披轻甲,手持长枪,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吴三桂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黄金和绸缎,缓缓走出城门,朝着阿济格的大营走去。

 

“将军,吴三桂出城了!”穆里玛指着远处的吴三桂,对阿济格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

 

阿济格眯起眼睛,细长的眸子微微收缩,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缓缓走来的吴三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来他是真的怕了,竟亲自捧着厚礼前来投降。传我命令,全军戒备!让镶黄旗的士兵列阵,若是他敢耍什么花样,立刻将他拿下,乱箭射死!”

“是!”穆里玛高声领命,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挥手示意。很快,数千名镶黄旗士兵便列成整齐的方阵,手持弓箭,箭尖直指吴三桂一行人,弓弦拉满,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吴三桂却仿佛未觉,依旧稳步前行。他身姿挺拔,月白色的便服被晨风吹得微微飘动,腰间的玉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手中的红木托盘稳稳当当,黄金的光泽和绸缎的华美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神色平静得如同湖面,仿佛不是去敌军大营议和,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

走到阿济格马前三丈处,吴三桂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手中的托盘向前递出,语气平静而恭敬:“平西王吴三桂,见过英亲王。”

阿济格居高临下地看着吴三桂,目光中满是不屑,他用手中的长枪指了指吴三桂手中的托盘,语气轻蔑:“吴三桂,你这是来求饶的?本王奉摄政王旨意,前来接管汉中防务,你若识相,便立刻交出兵权,束手就擒,将汉中府库的粮草、军械全部交出,本王还能饶你一命,让你在京城安度余生。”

“英亲王息怒。”吴三桂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阿济格的视线,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谄媚,“吴某并非有意抵抗,只是汉中刚刚经历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士兵疲惫不堪。若是两军交战,只会让汉中再次陷入战火,百姓遭殃,士兵伤亡,这恐怕也不是摄政王想看到的结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吴某愿交出汉中城防的三成兵权,由英亲王派遣将领协助治理防务;关宁铁骑也愿听从英亲王调遣,随大军一同清剿李自成、张献忠残部,为朝廷效力。这是吴某的一点心意,还请英亲王笑纳,只求英亲王能善待汉中百姓和关宁铁骑的弟兄们,不要滥杀无辜,让他们能安稳度日。”

阿济格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吴三桂会拼死抵抗,或是跪地求饶,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镇定,还提出了如此“体面”的议和条件。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吴三桂,见对方神色平静,不似作伪,心中不禁盘算起来:吴三桂虽为降将,却手握关宁铁骑,在汉中也深得民心。若是逼得太紧,他狗急跳墙,拼死抵抗,自己虽能拿下汉中,却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怕是难以向多尔衮交代。不如先答应他的条件,接管部分兵权,待站稳脚跟后,再找机会除掉他,彻底掌控汉中。

“你倒还算识相。”阿济格冷笑一声,语气依旧傲慢,“既然你愿意归顺,交出三成兵权,又愿率关宁铁骑听候调遣,本王便饶你一命。汉中城防,由你和本王派遣的镶黄旗副都统巴布海共同负责;关宁铁骑需随时待命,待本王休整完毕,便率军清剿反贼。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或是暗中勾结反贼,本王定要你和你的关宁铁骑,全部葬身汉中!”

巴布海此时正站在阿济格身后,他身材矮胖,面容白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精明和贪婪。听到阿济格点自己的名字,他立刻上前一步,对着阿济格躬身行礼,又转向吴三桂,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吴将军放心,日后我们一同治理汉中防务,定能相辅相成,为朝廷效力。”

吴三桂心中冷笑,他早已听闻巴布海贪婪好色,在军中名声极差,却也不点破,只是微微颔首:“有劳巴副都统了。”

“多谢英亲王成全!”吴三桂再次躬身,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身边的亲兵,让他呈给阿济格,“这些薄礼,还请英亲王笑纳,权当是吴某的一点心意。”

阿济格瞥了一眼托盘上的黄金和绸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故作不屑地挥了挥手:“既然是你的心意,本王便收下了。传我命令,全军停止攻城,进驻汉中城外的十里坡军营!穆里玛,你率领五千士兵,随巴布海入城,接管汉中三成防务,务必看好吴三桂,不可让他暗中搞鬼!”

“是!”穆里玛和巴布海齐声领命。

阿济格又看向吴三桂,语气冰冷:“吴三桂,你可敢随本王回营,签订议和协议?”

“有何不敢?”吴三桂坦然一笑,“吴某既然敢来,便不怕英亲王的手段。”

阿济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哼一声:“算你识相!来人,备马,带吴将军回营!”

很快,一名士兵牵来一匹白马,吴三桂翻身上马,与阿济格并驾齐驱,朝着八旗军营走去。亲兵们紧随其后,神色警惕地望着周围的八旗士兵,手按刀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来到大营中,阿济格坐在中军大帐的主位上,吴三桂坐在客座上,双方开始签订议和协议。协议上写明:吴三桂交出汉中三成兵权,由巴布海接管;关宁铁骑听从阿济格调遣,参与清剿反贼;阿济格保证不伤害汉中百姓和关宁铁骑士兵;汉中府库的粮草、军械由双方共同管理。

签订完协议后,吴三桂便起身告辞:“英亲王,协议已签,吴某便先回城中,安排交接事宜,明日再与巴副都统交接防务。”

“去吧。”阿济格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记住你的承诺,若是敢违约,本王定不饶你!”

吴三桂躬身行礼,转身走出中军大帐,带着亲兵们返回汉中城。

回到城中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汉中城上,给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城楼上的士兵们见吴三桂平安归来,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城中的百姓们也聚集在街道两旁,见吴三桂回来,纷纷上前询问情况,当得知两军议和,不会再发生战事时,顿时欢呼起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张勇和赵豹早已在城门处等候,见吴三桂回来,立刻上前迎接,语气中满是关切。

吴三桂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让大家担心了。议和协议已经签订,我们交出三成兵权,由巴布海接管,关宁铁骑听从阿济格调遣。暂时,汉中安全了。”

“将军,巴布海那厮贪婪好色,残暴不仁,让他接管三成防务,恐怕会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啊!”张勇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知道。”吴三桂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今日的妥协,只是权宜之计。阿济格骄横自大,巴布海贪婪无能,他们在汉中城中,定会肆意妄为,失去民心。我们只需暗中积蓄力量,安抚百姓,收拢人心,训练士兵,修缮军械,囤积粮草,待时机成熟,定能重新夺回兵权,掌控汉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的将领们,语气坚定:“张勇,你继续负责粮草调配和百姓安抚,密切关注巴布海和阿济格的动向,若是他们敢欺压百姓,立刻禀报于我。赵豹,你负责训练关宁铁骑和新收编的降兵,务必在三个月内,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周猛,你负责修缮城防工事和军械,确保城防坚固,军械充足。”

“末将遵命!”将领们齐声领命,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与此同时,阿济格的大营中,巴布海正对着阿济格躬身道:“王爷,吴三桂虽然表面归顺,却未必真心臣服。他在汉中深得民心,又手握关宁铁骑,若是让他继续留在汉中,恐成后患啊!”

阿济格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饮着,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放心,本王自有安排。待本王休整完毕,便让吴三桂率领关宁铁骑去清剿李自成残部,让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本王再出手收拾残局,不仅能除掉吴三桂,还能将关宁铁骑收归己有,一举两得!”

巴布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躬身道:“王爷高见!末将佩服!”

阿济格冷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望向汉中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杀意:“吴三桂,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汉中城内,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八旗军营,眼中满是复杂。他知道,今日的议和只是暂时的平静,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等着他。多尔衮的猜忌、阿济格的杀意、巴布海的贪婪,还有李自成和张献忠残部的威胁,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汉中。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水刀,刀鞘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想起了城中百姓的笑容,想起了将领们的忠心,想起了关宁铁骑的弟兄们,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

只要他能保住关宁铁骑的根基,赢得汉中百姓的民心,暗中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一切束缚,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汉中城上,将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染成了温暖的金色。吴三桂握紧手中的断水刀,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他的路,还很长,而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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