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壳人魔炮弹出膛。
希女子将铁笼子一个一个从地上摘掉,再一个一个往人身上砸。不对,是摘一个砸一个。侮辱性与伤害性兼具。
首先铁笼子里面的人魔个个摔得血肉模糊,但愣是没醒,而且呼噜一个也没落下。说出去会让人笑死。
再来就是战后肯定会累弯施大鼎的老腰。做家务活儿最伤腰了。腰不行就等于肾坏了,肾坏了就睡不着,睡不着肝火就旺,肝火旺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见未来他的报复力度将不亚于长安龟峰鉴剑上的七寸之水之灾。说出去会让人吓死。
崔花雨有些低估了人魔的能量,但问题倒也不大——铁壳人魔炮弹虽然势大力沉,但速度快不起来。
男女分工,蓝绿兄弟主拦截,花絮双姝主反攻。约莫扔出了百个左右,希女子再也腾不出手来了。这一仗蓝绿兄弟付出太多,剑挑极速版铁滑车,手酸得不行。水云阔问:
“往后谁负责喂我吃饭?”
许岢说:“找你家亲姑姑。”
水云阔这下绝对是怕马屁了:“许大姐此言差矣,姑姑是拿来亲的,而不是用来使唤的,不然怎叫亲姑姑?”
许岢尽管年长几岁,但她的美也是江湖少有,一声大姐将她气得七窍生烟,差点临阵投敌。水雪连为她打抱不平:
“姓水的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儿起,咱俩各走各路。”
水云阔大笑:“这是十二哥自从诞生以来模仿我模仿得最有骨气的一句话,像你这么有骨气的人应该姓火。”
小荔枝说:“若非本奴婢名花有主,定会被你俩之一迷倒。好可爱,像是还没断奶的娃娃。”
杨它以为“主”是他,回眸一笑百媚生。小荔枝反胃,但略加了些表情与动作,看起来就像扮了个呕吐的鬼脸。两全其美。
再次回到正常意义上的交手阵势。希女子勇猛如初。如何遏制人魔源源不绝的内力是实现生擒的重中之重。
胶着之时,杨它做出了此行最大的贡献,他逮到了对手最大的弱点:“她左脚从未主动出击,脚心必是气门所在。”
众人立刻改变战术,转攻对方下盘。但人魔就是能听懂人话。希女子随即加强了对左脚的保护。一时间内倒也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崔花雨玩出了人生第一次花花手段:
“留春霞来也。”
正好戳中痛点。希女子忘祖忘宗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女儿,化成厉鬼化成人魔也是。她左右张望,心神大乱。机会来啦。
崔花雨果断轰出大拳头——龟壳沿着地面盘旋而去,像磁石般地找准希女子的落脚点不停切割。
深蓝剑与青丝拂尘剑心神领会,双双上扬,转入制空。
上不去也下不来,希女子疲于应付,只能往后方的铁笼堆里逃串。水云阔等的就是这一下,他像蛇一样贴地前行,爬啊爬啊,终于等来了人魔的臭脚。毕竟几年没洗了。
气门一破,它掌管的各个穴位统统现出原形。
这一场别有一番风味的战斗结束了。
许岢脱下外套,耐心地为希女子穿好。
希女子的眼睛依旧如死鱼眼般空若无物,但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否为女儿而流泪,或是感知到了救命之恩。
“安息吧。”小荔枝强行将她的眼皮闭合,然后喂药。
水云阔说:“是役它兄居功至伟,但一滴汗没流,人魔归你了。”
他本欲刁难一下,没想到人家爽快地说:“应该的。”随即将希女子甩上肩膀,估计也是想报答前不久水雪连的一扛之恩。许岢也附和:“应该的。”水云阔冲她一笑:
“我那两个妹妹要是像你这般懂得疼哥哥就好了。”
许岢哼道:“待她们长成水大姐就懂了。”
“许大姐属鼠?”
“你什么意思?”
“十二生肖中,鼠最小,心眼自然跟着小。”
“我不属那个。”
“不应该啊。”
出了诗洋楼。崔花雨遥指险峻水域:“拜托各位先将人送上船去,我与小姑娘还有几句话要说。”
水云阔说:“我留下来保护姑姑。远远跟着,保证不窃听。”
“又不跟人打仗,不需要保护。将人交给我家小孃后,你们尽管先行离开。改日再谢相助之情。”
“姑姑不用谢。即便有情在,也不在姑姑身上,我们是冲着小姑娘来着。”水云阔越来越会做人了。
“后会有期。”
水雪连说:“战事未了,不如一起渡海更安全一些?”
崔花雨说:“正因战事未了,所以安全系数反而高些。再说,我不回对岸,无法同行。”
水雪连失望透顶。崔花雨走向小荔枝,经过他时悄声说:“只要不再做杨它的跟屁虫,许岢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这是真心话,也等于婉拒。水雪连一怔。
许岢默默地来到他身边。
如果去掉战争的背景,这一幕无疑是美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那种美。那边的水云阔一摆浅绿剑,率先纵向海崖,留下一声很像是“为情所困”之类的深沉的叹息。目送一行人离去,小荔枝问:
“姐姐有何指教?”
崔花雨没有拐弯抹角:“可以说说你是怎么欺骗人家的了?”
“也可以说是交易,但水氏兄弟不算,他俩是冲着姐姐来着。”
“素不相识,作何交易?”
“我跟许岢说,假如帮助我救出希女子,并因此找到小哥哥的话,我就嫁给杨它。不过……”
“不过什么?”
“聘礼就是当着我的面打败小哥哥。”
“芽儿尚未找到,你就为他树了一个大敌?你可知道杨它本就视梅花听宇兄妹为眼中钉?”
“骗人总要有借口吧——他一定打不过小哥哥。我不会嫁给他的,也不会嫁给其他任何人,因为我是小哥哥的人,可以是妻子,小妾,也可以是奴婢,一生一世都是,哪怕他不要我。”
“这不是交易,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骗。”
“虚假交易,愿者上钩。”
“你可知道有一种事情叫做弄巧成拙?杨它那种人会将你的小哥哥当作一生之敌的,假如娶不到你的话。”
“区区一个杨它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你比杨它更狂。”
“姐姐不了解我。来日方长,慢慢来。”
崔花雨没脾气了,本来就没什么脾气的一个人,转口说:“既然需要人手,为何你不直接跟我说明?”
“我担心姐姐不会来,毕竟我伤过小哥哥的心。”
“我就是怕你生疑,故而当场答应了你。”
“姐姐是个名人,但说话不算话的名人一抓一大把,所以我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中秋夜是唯一可成事的机会,我不能也不敢错过。对不起,我无法凭借一面之缘而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你太自我了。”
“我说过了,就眼下而言,姐姐根本不了解我。其实就算姐姐不来,那四个人也不来,我也会找人救出希女子,尽管成算小了些,尽管会打乱我其他的一些工作部署——不过姐姐不需要知道这些。”
崔花雨转过身去,望着倒映着火光的坎坷而热烈的海面。她遏抑住了情绪。她没有勇气再对这个没有武功、没有亲人却敢做敢为的小奴婢追根究底。除此之外,她担心自己的负面心理是因为别的情愫而起。
她再次跳过了话题:“听过四季歌的故事?”
“当然。”
“所以墨自杨的事就是我的事。”
“姐姐想说什么?”
“墨自杨是上清派的宝贝,所以上清派的事也算是我的事。我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至少得找到安玉双仙,告诫军机泄密一事。其实当时在梅花听宇听你一说,我便猜到了这场仗的结局。本来想跑一趟茅山的,但想,上清又怎能听我的一面之词呢?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且迫在眉睫。”
“可是战事已接近尾声,姐姐此刻过去,为时已晚。”
“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蓬莱上清的登陆口岸当在芭乐岛的十三码头,因为施方也的主力军基本布置在那一块。我带姐姐去。”
“我该如何理解你这句话呢?”
“战前消息:放茅山,打蓬莱。姐姐方才也看到了,大院里头的那场仗很像是假打,来者应该就是茅山上清的人马。”
“怎么走?”
“北。但要当心施大鼎,这种时候他定然四处‘狩猎’。”
“他的人魔就是这样来的?”
“反正到处抓人,但选材标准不低,科考似的。”
话音未落,崔花雨牵着小荔枝已然升空。二人向北驰去。一个轻功超然,一个熟门熟路,再走弯路的话就不可原谅了。
随着目的地渐近,杀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真实。
死亡的号叫是最容易辨别的一种声音,在十三码头的上空萦绕不绝,稀释着月光与硝烟的浓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