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抱着熟睡的婴儿站在礁石上，海风轻柔地拂过他的面颊。黎明时分的渔村笼罩在淡蓝色的薄雾中，远处的海平线上泛起鱼肚白。小岸在他臂弯里咂了咂嘴，细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父亲的手腕——那里有一片正在褪色的鳞片。
"他饿了。"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阿海的外套，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里已经有了光彩。浪转身将孩子递给她，指尖轻轻拂过妻子额前的碎发。
"你应该多休息。"浪低声说，目光扫过小满脖子上还未完全消退的蓝色纹路。苏西说过，这些是基因融合留下的痕迹，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完全消失。
小满摇摇头，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爷爷说今天要办满月酒，全村人都要来。"她抬头看向浪，"你准备好了吗？"
浪望向村子方向。晨雾中，几个早起的村民已经在沙滩上忙碌，搭建简易的棚子和桌椅。十八年前，这些人曾用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如今却要为他的孩子庆祝。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涌起一种陌生的温暖。
"我去帮阿海爷爷准备渔船。"浪吻了吻小满的额头，"今天要多捕些鱼。"
走向码头的路上，浪注意到渔村的变化。那些曾经对他吐口水的孩子们现在躲在屋角偷看他，眼中充满好奇而非恐惧；几个老人甚至对他点头致意。阿海正在修补渔网的破洞，看到浪走来，老人放下梭子，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给你的。"阿海粗声说，"我父亲传给我的。"
浪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鲨鱼牙制成的吊坠，用渔网线编成的绳子穿着。浪认得这种工艺——是渔村代代相传的护身符，据说能保佑出海平安。
"给小岸的。"阿海补充道，眼睛却不看浪，"等他长大些再戴。"
浪握紧吊坠，鲨鱼牙的尖端刺入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这份礼物比任何言语都珍贵——是接纳，是认可，是...
"谢谢。"浪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好好保管。"
阿海只是哼了一声，转身继续补网。但浪注意到老人的手在微微发抖，眼角也比平时更红。是因为熬夜了吗？还是...
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打断了浪的思绪："船长！声呐显示有异常！东北方向三海里处有潜水器活动的痕迹！"
浪的肌肉瞬间绷紧。夜枭的残党？还是其他基因猎人？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位，确保自己挡在阿海和可能来袭的方向之间。
"什么情况？"阿海敏锐地察觉到浪的变化。
"可能只是鲸鱼。"浪撒了个谎，"我去看看。您先准备渔船，我马上回来。"
离开码头后，浪立刻联系了"白鲨号"上的苏西："有可疑目标接近渔岛，准备应急方案。"
"已经监测到了。"苏西的声音带着静电噪音，"但信号很弱，像是...小型无人探测器。奇怪的是它没有靠近渔村，而是在礁石区徘徊。"
浪皱眉。礁石区？那里除了几个废弃的捕鱼陷阱外什么都没有...等等，废弃的陷阱？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浪。他转身冲向阿海的小屋——那里现在住着小满和孩子。门虚掩着，浪猛地推开，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小满昏倒在床上，手臂上有个细小的针孔。婴儿床是空的。
浪的耳畔响起尖锐的嗡鸣，变异基因在危机下自动激活，鳞片如铠甲般覆盖全身。他冲到床边检查小满的脉搏——还活着，只是被注射了镇静剂。床单上散落着几根细小的蓝色毛发——是小岸的胎毛。
"苏西！孩子被劫走了！"浪对着通讯器咆哮，"启动生物追踪！"
"等等..."苏西的声音突然变得古怪，"船长...追踪信号显示小岸还在渔村...在...在阿海的船上？"
浪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可能，阿海刚才明明在码头...除非...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阿海颤抖的手、发红的眼角、那个突如其来的鲨鱼牙礼物。浪像离弦的箭般冲向码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码头上，阿海的小渔船已经不见了。浪跳上最近的舢板，砍断缆绳，用蛮力划向礁石区。随着距离缩短，他变异强化后的视力捕捉到了令人心碎的画面：
阿海的小船停在一块突出的礁石旁。老人佝偻的背影正俯身操作着什么，而船尾的摇篮里——感谢上天——小岸安然无恙地熟睡着。但当浪看清阿海手中的物品时，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是个便携式基因采集器，里面已经装了一管暗红色的液体。
小满的血。
"阿海爷爷！"浪的声音在海面上炸开。
老人猛地转身，脸上交织着愧疚和决绝。他迅速将采集器藏进怀里，同时从船板下抽出一把鱼叉对准摇篮。
"别过来！"阿海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再靠近我就..."
浪已经跃入海中。他的身体在咸水中舒展，鳃裂自动张开，肌肉记忆带着他以鲨鱼般的速度游向小船。阿海的鱼叉刺入水面，却只碰到了浪的残影。
当浪从船尾跃出水面时，阿海已经掏出了手枪——这把现代化武器与渔村老人的形象格格不入。浪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背叛，而是精心策划的行动。
"为什么？"浪的声音低沉如雷暴前的海面。
阿海的枪口在小岸和浪之间摇摆："他们答应不会伤害孩子...只要你的基因样本..."
"夜枭已经死了！"浪向前一步，"我亲眼看着他..."
"不是夜枭！"阿海突然激动起来，"是政府的人！他们说能治好小满的基因污染，能让这孩子变成正常人！"他的枪口颤抖着指向小岸耳朵后面——那里有一片几乎不可见的细小鳞片，"难道你想让他像你一样被锁在仓库里？"
浪僵住了。阿海的话像刀子般刺入他最深的恐惧。但下一秒，通讯器里苏西的尖叫让他回过神来：
"船长！采集器里有追踪器！他们在引爆炸弹！"
浪的瞳孔骤缩。他扑向摇篮的同时，阿海怀里的采集器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老人低头看向胸口，表情从震惊到恍然，最后定格在深深的悔恨上。
"原来...我也是弃子..."
爆炸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采集器喷射出大量麻醉气体。阿海踉跄着倒下，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将摇篮推向浪的方向。
浪抱住孩子的同时，海面突然沸腾。三艘黑色快艇从礁石后方冲出，每艘船上都站着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制服上印着陌生的徽章——双螺旋缠绕着军刀。
"国际基因管控部队！"苏西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尖叫，"放下武器投降！"
浪将小岸护在胸前，骨甲完全覆盖全身。最前方的快艇上，一个戴少校肩章的男人举起扩音器：
"769号实验体，根据《基因武器管控条约》，你和你携带的基因武器必须立即..."
他的话没能说完。海面突然炸开，那条背鳍带疤的六鳃鳃鲨如复仇天使般跃出，一口咬住了快艇的引擎。与此同时，数十条变异鱼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攻击着入侵者的船只。
浪趁机跳入海中，用身体为小岸隔开冰冷的海水。当他游向安全区域时，身后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和惨叫声。但奇怪的是，没有一发子弹射向他们父子。
回到岸上时，苏西和老陈已经带着医疗队等候多时。浪将小岸交给医护人员，转身就要回海上救阿海，却被苏西拦住。
"来不及了..."她指向海面。
远处的礁石区，黑色快艇正在撤退。而阿海的小船...已经沉没了一半，老人昏迷的身影被一个特种兵拖上了快艇。
"他们只想要基因样本。"苏西检查着小岸，"孩子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她犹豫了一下，"阿海爷爷他..."
浪望向快艇消失的方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不是单纯的绑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阿海被利用了，但更可怕的是——国际组织已经盯上了小岸。
"回'白鲨号'。"浪的声音冷得像极地海水，"渔村不再安全了。"
小满醒来后得知爷爷的背叛，哭得几乎再次昏厥。浪抱着她和孩子，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离开渔岛。当"白鲨号"的引擎轰鸣着启动时，全村人站在码头目送他们，表情复杂。
秀莲最后一个走上前，递给浪一个陈旧的贝壳盒子："阿海让我给你的，说等他'做错事'后再打开。"
浪在甲板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把钥匙。照片上是年轻的阿海抱着婴儿时期的小满，背景是渔村的仓库——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坏了。而钥匙...浪认出来了，是当年锁他的那把。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我欠你一个童年，别让历史重演。"
浪将钥匙抛入海中，看着它被浪花吞没。当渔岛的轮廓最终消失在海平线下时，小岸在他怀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小手伸向空中飞舞的信天翁。
那只雪白的鸟儿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