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的人影略显模糊,晨光透过雕花木窗,为那张绝色容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薛兮宁轻轻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一夜未眠的疲惫此刻才如潮水般涌上。
她即将嫁给大周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那个手握重兵,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北境之王,。
这桩婚事,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一道精雕细琢的枷锁。
“小姐,您再歇会儿吧,离吉时还有段距离。”贴身侍女春儿心疼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衫。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小姐,府外赵将军遣人送来一个匣子,指明要亲手交予您。”
赵铁峰?
麾下的第一猛将。
薛兮宁心中一凛,倦意顿时消散了三分。
她点了点头,春儿随即快步取来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
匣子并未上锁,只用一道暗扣固定。
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匣盖被缓缓推开,满室瞬间被一片璀璨的华光所笼罩。
春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连薛兮宁自己,素来见惯了珍宝,此刻也微微睁大了眼。
匣内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九尾凤衔珠石榴红后压,赤金打造的凤身栩栩如生,每一片羽翼都由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凤眼是两颗鸽血红宝石,流光溢彩,凤尾垂下的珍珠串流苏温润饱满,最中央那颗夜明珠,即便在白日也散发着幽幽清光。
这样贵重繁复的制式,早已超越了亲王妃的规制,直逼皇后凤冠。
另一样则是一柄金玉团扇。
扇柄由整块温润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扇面以金丝银线绣出并蒂莲开的图案,莲瓣上点缀着细碎的南海珍珠,风过时,似有暗香浮动。
这哪里是贺礼,分明是无声的宣告和不容拒绝的占有。
那凤冠的重量仿佛已经压在了她的头顶,那团扇的华美则像一道精致的屏障,要将她与过去的一切彻底隔绝。
方才还残存的一丝慵懒,此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彻底取代。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玉柄,心中那份微妙的不安,正随着这满匣的珠光宝气,一点点沉淀下来。
与此同时,薛府的前院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冷凝气氛。
薛兮宁的兄长贺彦祯,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前。
他手中同样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他为妹妹精心准备的添妆,一对寓意琴瑟和鸣的玉佩。
他听闻萧王府的使者一早便到了,心中虽有不平,但作为兄长,总该尽到礼数。
谁知他刚靠近妹妹所居的“听雨轩”,就被两名身披玄甲的护卫拦了下来。
“贺公子请留步,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护卫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两尊冰冷的铁像。
“我是兮宁的兄长!”贺彦祯强压着怒火,“我只是想把新婚贺礼亲手交给她。”
“王爷的贺礼已经送到。其余琐事,自有下人处理。”护卫的回答依旧是公事公办,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他们是的亲卫,只认军令,不认人情。
贺彦祯被这句“其余琐事”堵得胸口发闷,他堂堂承恩侯府的公子,自己的亲妹妹出嫁,竟连院门都进不去,送一份礼物都像是在乞求施舍。
他僵立在原地,手中温润的锦盒此刻却重如千斤,周围仆役们投来的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心头的酸涩与屈辱交织,让他握着锦盒的手指关节都泛起了白色。
吉时已到。
当薛兮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闺房时,整个庭院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头戴那顶九尾凤衔珠后压,身着赤色金绣翟鸟婚服,裙摆拖曳于地,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
脸上薄施粉黛,更衬得肌肤赛雪,眉间一点殷红的花钿,艳丽无双。
那柄金玉团扇被她轻执于胸前,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如秋水的眼眸,眼波流转间,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贺彦祯眼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化为兄长的温情与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走到薛兮宁面前,按照礼制,兄长需将新娘背出家门,送上花轿,寓意不沾娘家土,到了夫家才能扎根。
他压下心中所有不甘,缓缓蹲下身,沉声道:“兮宁,上来,兄长背你出阁。”
就在他的背脊准备承载起妹妹未来的那一刻,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如战鼓擂动,由远及近,清晰地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丝竹之声和贺喜之言。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府门大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来。
来人身着与薛兮宁同样赤色的蟒袍,腰束玉带,长发以金冠高高束起,面容俊美如天神,却偏偏覆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踏入院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煞气便如狂风般席卷全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北境之王,,他竟然亲自来了!
贺彦祯蹲着的身子彻底僵住,进退维谷。
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径直穿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那柄金玉团扇之上,仿佛要将那薄薄的扇面洞穿。
他走到贺彦祯身侧,停下脚步,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千钧之重,砸在死寂的庭院中。
“自有本王。”
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利刃,斩断了贺彦祯所有的动作和念头。
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扇后的那双眼睛,那是一种雄鹰盯住猎物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与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团扇的流苏微微晃动,薛兮宁隔着朦胧的珠串,悄然抬眸,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在与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她心中竟闪过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这个男人,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厉与血腥气息的男人,在动情之时,是否还会是这般模样?
念头一起,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