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放的媳妇王彩霞站在冷飕飕的问询室里,目光死死钉在自家男人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几分质问:“你们警察怎么回事啊?他们动手打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已经算轻的了。”交警大队的韩队长靠在桌沿,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里满是不耐,“你老公把人家死者的脑袋都撞得稀碎,还不许人家家属出口气?现在一次性了断,总好过以后被报复。赔钱、坐牢,没让他抵命就该偷着乐了!”
王彩霞抹了把眼泪,眼神里满是困惑与不甘:“以前出这种事,找保险公司赔钱不就结了?怎么现在突然管得这么严啊?!”
“就是你们这种‘有钱就能摆平’的心思,才敢这么草菅人命,把别人的命当儿戏!”韩队长猛地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脸色也沉了下来,“现在公安部早发文了,这种恶性事故必须严办,一个都跑不了!”
王彩霞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着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纸,声音都在发颤:“你们不能逮捕他!他有抑郁症病史,这是医院开的诊断证明,假不了!”
“有精神病还敢开大货车?你这话骗鬼呢?!”韩队长扫了眼诊断证明,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最近才查出来的!药都已经买好了,今天就送过来!”王彩霞急得往前凑了两步,又被旁边的民警拦了回去,“这证明是区医院盖了章的,真不是假的!”
“行了,别跟我在这掰扯了。”韩队长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强硬,“诊断证明有没有效,开庭前会有专业医生鉴定。真要是确诊了,法院自然会按法律规定判。现在先把字签了,去拘留所待着——说实话,这也是为了保护他,免得被死者家属撞见再出乱子!”他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拘留证。
田大放垂着头,肩膀垮得像被抽走了骨头,手指在“田大放”三个字上顿了顿,终究还是一笔一划签了名,又慢吞吞地把身份证、驾驶证和钱包都掏出来,递到妻子手里。
“田大放,还有你手机。”韩队长瞥了眼他攥在手里的手机,语气带着点嘲讽,“你还想在拘留所里跟人打电话通风报信?给你媳妇吧。”
“不是……”田大放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急切,“我今天还有事没处理——南洲有人来给我送药,我的病真耽误不得啊!”
“早干嘛去了?知道自己有病还敢开车上路?”韩队长翻了个白眼,语气又冷了下来,“手机给你媳妇,让她替你收药,耽误不了你治病。”
田大放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媳妇,家里就拜托你了。这事咱们确实没理,等着法院判吧。”
“嗯,你放心。”王彩霞咬着嘴唇,眼泪又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你在里面好好保重身体,药一到,我就跟生活用品一起给你送过去!”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快走吧!”韩队长看了眼手表,语气越发不耐烦,“外边的警车都等半天了,一会儿死者家属来签字,看到你们俩,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赶紧走!”
这次不用警察催,田大放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地伸到背后,等着戴手铐。
“行了,不用戴了,赶紧上车。”韩队长摆了摆手,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
王彩霞站在门口,看着田大放的背影消失在警车门口,才蹲下身,把丈夫留下的东西一一塞进包里,然后跨上停在门口的摩托车,一拧油门,摩托车“嗡”地一声,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瞧这一家子,倒是挺会折腾。”韩队长看着摩托车远去的方向,跟旁边的小张嘀咕,“男的开大货车,女的骑摩托车,看样子没少挣钱。小张,把他们那辆大货车开到后院扣着,啥时候案子结了,啥时候再放车!”
没人知道,韩队长处理这案子时,心里藏着不少个人情绪——他家就在镇上,跟死者韩东海一家人熟得很;再加上韩东海死状那么惨,哪怕他见多了生死,心里也堵得慌。
另一边,李宗誉盯着药房的卷帘门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等到店员开门。他快步走进去,领了一个疗程的“王氏清神”,小心地装在背包里,又匆匆赶去长途客运站。
那时候快客还不普及,李宗誉只能买了普通城际客车的票,看了眼车票上的时间,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
来了这么久,李宗誉还没出过南洲市,对他来说,这次去溧水,也算是一次短途旅行了。
早上坐车的人不多,车厢里空荡荡的。大多乘客都是从乡里往市区赶,要么是去赶集,要么是去打工,还有些是走亲戚串门;像他这样从市区往乡间去的,整个车厢里没几个。
客车踩着点准时出发,司机扫了眼空荡荡的车厢,脸色不太好看。车子在市区里绕来绕去,见人就停,磨蹭了快二十分钟,才终于开出市区。
南洲的市区本就干净漂亮,出了市区,景色更是让人眼前一亮——乡间的小路旁栽着不知名的野花,田埂上的稻子黄灿灿的,远处的山坡上还飘着几缕炊烟,看得李宗誉眼睛都直了。
公路两边的水杉林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入了秋,水杉的叶子都变成了金黄色,阳光洒在树叶上,像给树枝镀上了一层金箔,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满是秋意。
来南洲这么久,李宗誉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他打开车窗,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灌进车厢,吹得他头发都飘了起来,心里的憋闷也散了不少。
大约二十分钟后,客车驶进了石臼湖环湖公路。透过车窗,能看到大片的湿地铺在湖边,湖水像一块蓝玻璃,倒映着蓝天白云;湖边的芦苇荡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翻起白色的浪;偶尔还能看到几只牛羊在草地上慢悠悠地吃草,整个画面美得像仙境。
李宗誉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暂时把工作上的烦恼抛到了脑后。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叹气——自己怎么活成了柯南,走到哪都出事?刚到南洲就撞见汪小福行凶,后来又遇到张俊,亲手抓了那个杀人凶犯;去参加日本药厂的新闻发布会,还没等结束,昭原健二就跳楼自杀了。这些案子看着都结了,可他总觉得还有尾巴没揪出来。
“别想了别想了!”李宗誉拍了拍自己的脸,“今天去溧水,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呸呸呸,我怎么净想这些不吉利的?这么好的风景,不多看看多可惜!”他使劲甩了甩头,逼着自己从胡思乱想里抽离出来。
“你看,前边那个帅哥甩头的样子,还挺耍帅的。”坐在后排的一个小姑娘戳了戳同伴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宗誉听见。
另一个女孩探头看了看,笑着点头:“嗯!从侧面看,有点像港片里的狄龙大哥,特man!”
这两个小姑娘穿着露脐装和牛仔短裤,看着像是在城里打工的,说话直来直去,性格很豪放。
李宗誉自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心里偷偷乐了,故意抬手撩了撩前额的头发,嘴角还忍不住往上翘。
两个小姑娘看到他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时不时还朝他这边看一眼,眼神里满是笑意。
李宗誉要去的是溧水区,而韩宝强住在溧水区以南的韩家镇,田大放则住在溧水区以北的田家庄。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村庄,因为田大放这起事故,竟悄悄联系在了一起。
此刻的田大放,本该在溧水区政府附近的货运站等李宗誉送药,可现在却被关在拘留所的小房间里。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抬头看着不高的顶棚,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
“我心里难受……我要吃药……”田大放对着房门外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委屈。
“他妈的,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一个彪形大汉靠在墙上,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还敢喊?再喊一声试试!信不信我让你里里外外都‘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