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阀门在身后彻底闭合，将“掘墓人”基地内部那混杂着希望，猜忌与沉重历史的空气彻底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通道外更加冰冷和原始的岩石气息，以及若有若无从上方渗透下来，废墟世界特有的腐败与绝望。
凯几乎是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怀里的贝拉被他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刚才基地内的对峙，维克多那毒蛇般的指控，以及诺斯瞬间制服守卫的非人力量，都像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噩梦。
与神明造物的恐怖不同，那种来自同类的充满恶意的猜忌，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诺斯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凯一眼，便沿着来时的岩层通道，向上方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重要的发现、危险的指控和潜在的盟友与敌人，都不过是沿途收集和无关紧要的数据点，录入即忘。
“我们……我们去哪里？”少年挣扎着跟上，声音虚弱。
“‘掘墓人’的数据库已部分同步。”诺斯头也不回，他的声音在幽暗的通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他们标记了几个‘神骸’能量残留异常，但自身力量无法触及的区域，下一个观测点，坐标已更新。”
他的目的明确而纯粹，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探测器。当他们重新钻出地面，回到那片被灰色天光笼罩的废墟时，时间似乎已近黄昏。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周围的建筑残骸在暮色中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片旧时代的工业区。巨大和锈蚀的管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倾颓的厂房之间，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金属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种……类似肉类腐烂的甜腻恶臭。
这种恶臭，让凯的胃部一阵抽搐，他记得这种味道，在“沉渊”的边缘，在某些堆满无名尸体的角落。
诺斯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扫过前方一个半塌，如同仓库般的巨大建筑。建筑的铁皮外墙布满了巨大。
仿佛被某种强酸腐蚀出的破洞，边缘还残留着暗黄色的粘稠物质，恶臭的源头，似乎就在那里面。
“‘腐嚎者’的巢穴……”诺斯做出了判断，语气如同识别出一种常见的昆虫，“由高浓度化学污染与大量有机质通常是尸体，在特定环境下催化生成的变异生物。
群居，听觉与嗅觉敏锐，攻击性强，体液具有强腐蚀性和神经毒性，‘掘墓人’的档案中有记录，但未进行深入清除……”
他看向凯，下达了指令：“在此地等候，我需要进入巢穴，确认内部是否存在‘神骸’能量残留引发的变异异常。”
凯的脸色瞬间惨白，“腐嚎者”？光是听名字就让他不寒而栗，“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他试图争取。
“你的存在会增加不必要的变量，影响观测精度。”诺斯冰冷地拒绝，“隐蔽……保持安静，如果被发现，你的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五。”
说完他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巨大的仓库靠近，从一个腐蚀出的破洞钻了进去，消失在昏暗的内部。
凯只能绝望地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那是一个倾倒的金属集装箱后面，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贝拉，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恶臭几乎让他窒息，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仓库内部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诺斯仿佛石沉大海。
暮色越来越深，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凯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累积。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来自仓库内部，而是来自他侧后方的一片废墟……
凯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出一点点头，望向声音来源。
不是“腐嚎者”，是三个人类幸存者。两男一女，穿着比“沉渊”居民稍好但依旧破烂的衣物，脸上带着长期饥饿和警惕留下的痕迹。
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磨尖的钢筋和自制的砍刀，正猫着腰和小心翼翼地朝着仓库方向移动，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一丝贪婪。
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那种眼神，和“沉渊”里那些看到猎物的人一模一样。
那三个幸存者也发现了仓库的异常，以及那明显的“腐嚎者”巢穴特征。他们在离仓库不远的一堆工业废料后面停了下来，低声交谈着。
“妈的，是‘腐嚎者’的老窝……真晦气！”一个瘦高个男人啐了一口。
“但也是机会！”另一个矮壮的男人眼神发光，“这种巢穴里，有时候能找到它们消化不了的好东西，上次老疤脸不就捡到一块没被腐蚀的能量电池，换了三天的口粮！”
那个女人看起来相对谨慎：“风险太大了，惊动了它们，我们都得变成脓水！”
“怕什么！”矮壮男人不以为然，“听动静，里面好像没东西？
说不定巢穴迁移了或者刚被清理过？我们就在边缘看看，有机会就捞一把，没机会就撤！”
贪婪最终压倒了谨慎，三人达成一致，开始更加小心地朝着仓库另一个方向的破洞靠近。
凯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们诺斯在里面，或者里面可能充满了危险的怪物。但他不敢出声，他害怕暴露自己。
就在那三人即将接近破洞的瞬间，“嗷~”
一声非人和混合着痛苦，愤怒与某种湿滑粘稠感的嚎叫，猛地从仓库内部爆发出来。
这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抵灵魂，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更多类似的嚎叫声响起，此起彼伏。
整个仓库仿佛活了过来，内部传来密集，令人牙酸的爬行声和粘液拖拽声。
那三个幸存者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但已经晚了……”
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从仓库的各个破洞中涌出，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怪物，大致保持着类人形的轮廓。
但皮肤是半透明和布满暗绿色血管的胶质，能看到内部蠕动的器官和浑浊的液体。
它们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和不断开合，布满了环形利齿的吸盘口器，刚才那恐怖的嚎叫正是从中发出。
它们的四肢着地，爬行速度极快，身后留下一条闪亮，具有腐蚀性的粘液轨迹！
这就是“腐嚎者”……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那三个幸存者瞬间被追上，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被几只“腐嚎者”扑倒在地，强酸性的粘液和利齿瞬间将她覆盖。
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和血肉被快速溶解的“滋滋”声。
瘦高个男人挥舞着钢筋砸碎了一只“腐嚎者”的脑袋，粘稠和散发着恶臭的体液溅了他一身，发出腐蚀的白烟，他惨叫着倒下，很快被其他怪物淹没。
矮壮男人比较幸运，或者说更狠辣，他一把将旁边试图逃跑的同伴推向追来的“腐嚎者”，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连滚爬爬地冲向凯藏身的方向。
他看到蜷缩在集装箱后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和绝望，竟然直直地朝着凯冲来，显然是想祸水东引，或者把凯当作挡箭牌！
少年吓得几乎心脏停止，他想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
就在矮壮男人即将扑到凯面前，后面几只“腐嚎者”也已经追至咫尺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仓库顶部的破洞悄然落下，正好落在凯与那群怪物之间。
“是诺斯……”
他的手上，沾着一些暗绿色的粘液，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看身后近在咫尺的“腐嚎者”和那个扑来的幸存者，只是微微侧头，对凯说了一句：
“记录：极端环境下，个体生存策略倾向于牺牲同类。效率尚可，但可持续性差。”
然后，他抬起那只沾着粘液的手，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只“腐嚎者”，凌空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但那只“腐嚎者”的动作瞬间僵住，它那胶质的身体内部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无形的巨石，猛地向内坍缩、挤压。
下一秒，它如同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般爆裂开来，粘液和碎裂的组织四散飞溅，将后面几只同类也暂时阻挡了一下。
而那个试图祸水东引的矮壮男人，则被诺斯随意地一挥手，如同扫开一片落叶般，拍向了旁边坚硬的金属废墟。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撞在扭曲的钢梁上，软软地滑落，生死不知。
诺斯甚至没有回头确认结果，他抓住凯的手臂，声音依旧平静：“巢穴内部存在微弱‘神骸’辐射，已确认导致‘腐嚎者’变异体出现轻度能量抗性。数据采集完成，该区域观测价值已降低。”
“我们离开……”
他拉着几乎吓傻的凯，如同闲庭信步般，从那些因为同类突然死亡而出现短暂混乱的“腐嚎者”旁边走过。
那些怪物似乎对诺斯的存在感到本能的恐惧，竟然没有立刻追击，只是发出不安和低沉的嚎叫。
凯被诺斯拖着，踉跄前行，他甚至不敢回头看那片瞬间化作血肉屠场的地狱。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个女人瞬间被溶解，那个男人被推出去当替死鬼，以及诺斯如同碾死虫子般处理掉威胁的场景。
人性的黑暗，与怪物的恐怖，在这片废墟上交相辉映。
而诺斯，依旧是那个冷漠的记录者，穿行于黑暗与死亡之间，只为采集那些冰冷的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