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在黑暗的物资通道中不知爬行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才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岔道口瘫倒下来。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反而更衬出这地下坟墓般的寂静。
外面那毁天灭地的崩塌声似乎已经停止,或者说,被更深沉的“某种东西”吸收殆尽了。
她蜷缩着,寒冷和恐惧让她瑟瑟发抖。马库斯在她眼前“消失”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那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恐怖的……虚无。她紧紧攥着胸前一个小小的身份牌,那是她与“正常世界”最后的微弱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拖沓的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林玥猛地惊醒,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黑暗中,渐渐浮现出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是几个和她一样侥幸逃入通道的幸存者。
为首的是那个曾被她目睹在通道口僵立、最终只残留半截轮廓的……不,不是马库斯,是另一个维修工,老张!
他看起来苍老而麻木,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他身后跟着食堂的李婶,她不再狂笑,而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紧紧抓着自己的围裙,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还有另外两三个十分面生,衣衫褴褛的研究员或后勤人员,个个面带惊惶,如同惊弓之鸟。
短暂的死寂后,幸存者们互相确认了身份,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联系在他们之间建立。然而,这联系薄如蝉翼。
他们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物资:“几瓶浑浊的饮用水,几块压缩饼干,一个电量即将耗尽的手电筒,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必须……必须找到出去的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研究员,声音干涩地提议,他叫赵铭,是资料库的管理员。
“出去?外面……外面还有什么?”李婶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那个‘东西’……它是不是已经把外面都……都吃掉了?”
这话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吞噬马库斯,吞噬光线和声音的“寂静领域”。
“呆在这里也是等死!”赵铭有些激动地反驳,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维持理智的表象,“我们得试试!或许……或许‘组织’的救援已经在路上了!”
“救援?”老张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近乎嘲弄的嗤笑,“他们只会把我们和这个鬼地方一起埋掉,或者……把我们当成新的‘样本’!”
他经历过周琨和幽影的事件,对“组织”的冷酷有着更深的认识。争论开始了,以赵铭为首的少数人主张冒险寻找出路,而以老张和李婶为代表的更多人则倾向于留在相对“安全”的通道内等待。
尽管他们都知道,等待可能意味着饿死和渴死,或者被那可能蔓延进来的“寂静”吞噬。
林玥沉默地听着,她没有参与争论,但她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她看到赵铭在提到救援时,眼神深处一闪而过,并非全然是希望的算计。
他或许在想,如果能带着关于S-01的第一手资料逃出去,他将获得怎样的地位和资源。
她也看到老张那看似麻木的表情下,隐藏着对“组织”的深刻怨恨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李婶则完全被恐惧支配,任何微小的声音或影子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人性的裂痕,在生存的压力和极致的恐惧下和迅速扩大。
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微弱,为了节省电量,他们决定轮流使用,每次只开启几分钟。
黑暗和寂静成为了常态,也成为了滋生猜忌和疯狂的温床。在一次短暂的照明中,赵铭突然指着老张的背包:“你……你包里鼓囊囊的,是什么?是不是藏了食物?”
老张猛地护住背包,眼神变得凶狠:“关你屁事!这是老子自己的东西!”
“拿出来!大家平分……”赵铭上前一步,语气强硬。
“凭什么?这是老子用命换来的!”老张嘶吼着,状若疯癫。
他之前趁乱在后勤仓库搜刮了一些可能有用的小玩意儿和少量高能量食品,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
争吵升级为推搡,其他幸存者有的冷眼旁观,有的试图劝阻,却更加激化了矛盾。
在黑暗和混乱中,不知谁先动了手,扭打声和咒骂声,李婶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林玥缩在角落,看着这丑陋的一幕,心冷如冰,这就是“组织”精心挑选和培养的精英?在绝境面前,和那些他们曾经鄙夷的小镇上互相倾轧的村民,有何区别?
手电筒在扭打中掉在地上,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降临。
扭打声和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每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仿佛生怕一点声响就会引来那无处不在的“寂静”。
就在这时,林玥,还有离通道入口最近的老张,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注视”
不是来自同伴,而是来自通道之外,来自那片吞噬了“档案馆”的废墟深处。那“注视”冰冷和空洞,不带任何情感,却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和金属,直接落在他们的灵魂上。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仿佛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淌过——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象。
“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光与声的灰白废墟,废墟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少年的轮廓。
他低垂着头,仿佛沉睡,又仿佛在聆听着什么。而在废墟的各个角落,散落着一些扭曲和挣扎的……影子,
那些影子,依稀有着马库斯、埃利奥斯、甚至他们这些幸存者的轮廓!
那些影子正在变得越来越淡,仿佛正在被这片灰白的废墟同化和吸收。
这意象一闪而过,却带来了彻骨的寒意和明悟,“墨铭……他没有死。”
他就在那里,在那片“寂静”的中心。
而他,正在“消化”着一切。包括他们的恐惧和他们的绝望,他们此刻正在上演的……人性的丑恶。
这无声的宣告,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黑暗中,幸存者们僵立着,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最后的希望,如同那熄灭的手电筒光芒,彻底湮灭。
他们不再争论,不再扭打。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无论逃向何方,他们都早已身处……
那片无声之墟之中。
而他们自身,也正在成为这废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