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林初夏心底的寒意。她机械地清洗着自己,换上陈伯送来的衣物——一套柔软舒适的浅灰色羊绒家居服,尺码意外地合身,触感细腻温暖,却让她感觉像穿着一件囚服。
走出浴室,陈伯果然在门外等候。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身:“林小姐,这边请。”
书房位于别墅一层的最深处。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威严和压抑。陈伯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顾承泽冰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陈伯推开门,示意林初夏进去,然后自己守在了门外。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柜,摆满了精装书籍,更像是一种装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对着门,顾承泽就坐在桌后的高背椅上。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一点结实的胸膛,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压迫感。他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袅袅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他抬眸,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初夏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那目光让她无所遁形,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
林初夏僵在门口,手指紧张地揪着家居服的衣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坐。”顾承泽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椅。
林初夏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沙发边缘坐下,只敢坐一点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紧绷的雕塑。
顾承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雪茄的烟雾在他指尖缭绕。书房里只剩下古董座钟滴答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林初夏紧绷的神经上。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掐灭了雪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林初夏,”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关于你腹中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们需要达成一些共识。”
林初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承泽没有理会她的反应,从桌面上拿起一份装订整齐的A4纸文件,推到她面前。纸张的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割破手指。
文件的封面上,只有三个加粗的黑体字:
**申请书**
下面一行小字:
**关于林初夏女士妊娠及产后期间监护事宜**
林初夏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申请书”?多么讽刺的称谓!这分明是一份强权下的“判决书”!
“看清楚。”顾承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孩子出生,以及产后一段必要的恢复和亲子确认期,你需要住在这里,接受我的安排和监护。”
林初夏颤抖着手,翻开那冰冷的一页页纸张。条款清晰,措辞严谨,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冰冷的控制和不信任:
1. **居住与监护:** 申请人(林初夏)须无条件入住指定居所(即此处),接受被申请人(顾承泽)或其指定人员(管家、医疗团队、安保人员)的全方位监护。未经书面许可,不得擅自离开居所范围。
2. **行为规范:** 申请人须严格遵守被申请人制定的作息、饮食、医疗检查安排。禁止接触任何可能对胎儿造成不良影响的环境、物品及人员(具体由被申请人判断)。所有通讯设备(手机、电脑等)需报备,必要时接受监管。
3. **信息报告:** 申请人须每日向管家或指定人员汇报身体状况及胎儿情况。所有产检报告、医疗记录须第一时间提交被申请人。未经允许,不得向外界(包括但不限于亲属、朋友、学校)透露自身情况、居住地点及与孩子相关的任何信息。
4. **学业与工作:** 申请人须立即办理休学手续。禁止进行任何形式的兼职或工作。被申请人将酌情考虑申请人产后恢复学业的可能性(需另行申请批准)。
5. **探视与社交:** 除被申请人特许(如必要医疗陪护人员),禁止任何外人探视。申请人对外社交活动(包括网络社交)须经严格审查并事先批准。
6. **医疗与保障:** 被申请人负责提供最优质的孕期医疗、营养保障及产后护理。申请人须无条件配合所有医疗安排。
7. **孩子归属:** 孩子出生后,须立即进行DNA亲子鉴定。在鉴定结果确认及孩子抚养权归属(由被申请人最终决定)明确之前,申请人不得擅自处置或离开监护环境。
8. **保密义务:** 申请人须对协议内容及执行过程严格保密。
9. **违约责任:** 如申请人违反本协议任何条款,被申请人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法律手段)维护权益,并可能导致申请人永久性丧失对孩子的探视权及其他相关权利。
10. **协议期限:** 自签署之日起生效,至孩子出生后满六个月(或DNA鉴定及抚养权归属事宜完全解决之日)止。被申请人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单方面延长或终止协议。
林初夏一页页翻看着,脸色越来越白,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几页薄薄的纸。这哪里是什么“申请书”?这分明是一份将她彻底物化、剥夺她所有自由和尊严、将她和孩子视为顾承泽所有物的卖身契!她的人身自由、隐私权、学业、社交、甚至未来对孩子的权利……都被这冰冷的条款无情地践踏、剥夺!
“不……”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抗拒,“这……这不公平!我不是你的犯人!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能……”
“公平?”顾承泽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冰锥,“林初夏,现实就是,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我顾承泽的血。我绝不允许顾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更不允许他/她在你无法提供保障的环境中成长,或者……被随意处置。”他刻意加重了“随意处置”四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小腹。
“至于公平,”他身体后靠,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傲慢,“这份协议,就是我给你的‘公平’。它保障了你在孕期和产后能享受到最优渥的物质条件和医疗资源,确保孩子的安全和健康。作为交换,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和配合。比起你独自面对的那些困境,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没有选择。签了它,安心住下,生下孩子。或者……”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我可以用我的方式,让这个孩子回到他该在的地方,而你,将一无所有,甚至背负你无法想象的后果。包括你的学业,你的家庭。”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初夏的心脏。她看着他冰冷无情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有这个能力,轻而易举就能碾碎她辛苦经营的一切。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想起了苏晓的担忧,想起了父母操劳的背影,想起了那个在B超屏幕上跳动的、脆弱的小光点……她真的有能力独自对抗这个男人,保护自己和孩子吗?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手中那份冰冷的“申请书”上,瞬间晕开了黑色的墨迹。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崩溃地哭出声。
顾承泽将一支昂贵的钢笔推到她面前,笔尖闪着冷硬的光。
“签字。”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在空旷冰冷的书房里回荡。
时间仿佛静止了。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消失了。林初夏看着那支笔,又低头看着纸上被泪水模糊的“林初夏”三个字的签名处。那小小的空白处,仿佛是她灵魂即将被烙下印记的刑场。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同样冰凉的笔身。巨大的屈辱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几乎将她撕裂。为了保护肚子里那个懵懂无知的生命,为了保护远方毫不知情的家人,为了保住那摇摇欲坠的学业……她似乎真的,别无选择。
笔尖落在纸上,留下一个颤抖的墨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份象征着屈辱和控制的《申请书》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初夏。
三个字,歪歪扭扭,浸满了泪水的痕迹,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顾承泽看着她签完,面无表情地收回那份文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的商务手续。
“陈伯。”他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话键。
书房门无声地打开,陈伯垂手立在门口。
“带林小姐回房休息。”顾承泽吩咐道,目光甚至没有再在林初夏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件已经签收完毕的物品。
林初夏如同行尸走肉般站起身,跟着陈伯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身后,沉重的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个掌握着她命运的男人。
走廊的光线昏暗而漫长。陈伯无声地走在前面。林初夏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柔软的、不属于她的拖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她被带回到那个奢华而冰冷的客房。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环顾着这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华丽的吊灯投下冰冷的光,昂贵的家具泛着冷漠的光泽。落地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依旧,却与她再无关系。
这里不是家,是囚笼。
一个用华丽装饰的、冰冷的、以“申请书”为锁链的金丝囚笼。
她缓缓走到床边,身体脱力般地倒下,蜷缩起来。手,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宝宝,对不起……妈妈……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声的泪水再次浸湿了昂贵的丝绸枕套。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如同她心中永无止境的悲鸣。那份签了字的“申请书”,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已经牢牢地铐在了她和未出世孩子的命运之上。未来,一片漆黑,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和冰冷的悬念。
囚笼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