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过后,解雨虹也回了公司,但还是敬业地给总部打了电话,说汪少伤了,希图以此能得到董事长薄铖,也就是汪薄亲舅舅的一丝同情。
总部传达之后,薄铖立刻打电话给汪薄:
“你这是干什么?拿自残威胁你妈?威胁我?”
刚和护士们聊开心了还有些笑意的汪薄:“……”
他嘴角落下去,平复呼吸,冷淡道:“舅舅,我也会痛,我也不会那么蠢。”
小孩子才会拿自己威胁别人,他早过了那个年纪了。
再说了,就算是小孩子,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不会再期待别人赏赐的爱了。
“你最好是这样。”薄铖的话语颇是恨铁不成钢,“还有,再过不久就是你妈的生日了,你也该回老宅”
汪薄把电话挂了。
“嘟嘟嘟——”
另一头的薄铖:“……”
“小兔崽子!”要是以前薄铖会叹气,好好的孩子终究是被养坏了,然后给汪薄收拾烂摊子。
但是这回他不会忍气吞声了。
又一个电话打给薄冷翠:“汪薄怎么回事?他自残威胁你,让你不许查账?”
“还敢挂我电话,越来越不成器,你好好管教他!”
听到电话里舅舅破音的声音,并看向薄冷翠的汪薄:死亡凝视。
然后生气转过身,拒绝坐轮椅,拒绝出院。
“等处理好分公司的事,你就把汪薄也带回来,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面野了。”
汪薄躺下,拿枕头盖住耳朵。
薄冷翠:“父亲,他不是自残。”
那头的数落停了,“那怎么伤了?”
“踩手机出气伤的。”
薄铖沉默了。
“带他回总部之前先带去看看脑子。”
薄冷翠:“……”
汪薄向他扔枕头,“啊啊啊薄冷翠我杀了你!”
“少废话,回公司。”薄冷翠把人强行抱起塞轮椅里,“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继续当你的纨绔少爷,明天看着铠月集团破产。或者…"
“选一!选一一一!我选一!”
汪薄举手抢答。
薄冷翠停住他的轮椅,不许他开自动驾驶模式,蹲下身来说完后面的选择:“或者,重新做个好总裁。”
汪薄很直接:“我不要。”
薄冷翠平视他,湛蓝的眼睛像近海的水,但却泛起中国古井的幽深,“那你要做什么?”
汪薄似乎没想到他问这个,但是又像把这个问题自己思索了千万遍,最后放弃了,又不能叫别人看出来。
抿唇笑了,笑得没心没肺,看进那近海的水,古井的深。
“我还能做什么?”
“我都被撤职了,你再一个不高兴又能把我卡冻结了,乐子在你来的第一天就没了,我还能做什么?”
他拍拍轮椅扶手,“做伤员,做病患,做你的囚犯呗!”
薄冷翠忍着气,“你最好真有这种觉悟。”
“有,我特别有。”汪薄伸手虚捧薄冷翠的脸,“表哥,你赶紧回公司吧,我一个废物也帮不上忙,去了也添乱。”
“现在我也偷跑不了了。”他装可怜地动了动脚。“表哥还不放心吗?”
“让我在家养病行吗?不带薪的那种?”
薄冷翠看他还眨巴眼睛,“那就居家办公。”
“工资照旧是你以前的标准,但之前没做的工作也要补上。”
“反正你是脚伤了,不是脑子坏了。”
汪薄真觉得自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立马收回自己的手,呼叫护士:“我还需要住院观察。”
薄冷翠已经将他推走,“家里有医生随时待命,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家里?谁家里?”汪薄恐慌起来,“我不去你的房子,我不看薄氏的医生,你放开我!”
他怎么这么激动?
薄冷翠俯下身,“汪薄,你在怕什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汪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然后装作没事人,“我喜欢住自己家。”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汪薄克制声音,但在薄冷翠面前他不知露了多少马脚,这回更是状况频出,只能拙劣遮掩,“我家很偏。”
薄冷翠没强求,“那去昨天睡的酒店,可以吗?”
“我想回家…”
“但你又不想我跟着去?”
汪薄沉默。
他不想自己唯一的能被掌握的居所被薄氏的人知道,而薄冷翠就是薄氏的人。
“你现在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薄冷翠竟像对一个孩子说话,但是汪薄早就不是孩子了。
而且即便是孩子的时候,他也能照顾自己。
“别嘴硬,”薄冷翠预判了他的话,“强行踩地或者自己不适当地用轮椅除了让伤口恶化和拉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从前是有意义的,薄玉会觉得只能让他充分反省。
“伤要快点好起来,”薄冷翠的劝告显得很白痴和虚伪。
记忆里薄玉也是这样对他的,“快点好起来,你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少疼一天是一天,早点好,我带你去吃你想吃的。”
汪薄几乎忘记记忆里的那个薄冷翠,和现在的薄冷翠,一直是一个人。
薄冷翠不会像薄玉那样对他,是吧。
他难道就被这样哄小孩的话哄好了吗?
他要是有想吃的,自己不能去吃吗?
可回想这几年,他还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吗?又真的满足过自己吗?
夜晚的酒,根本不好喝。
高端饭店的菜他也不喜欢。
但从前薄玉逼他咽下去,现在为了报复薄玉他又咽下去…
脸颊上是手帕抚过,薄冷翠称得上温柔地给他擦去眼泪。
“太痛了。”汪薄拿着手帕胡乱擦几下,“我是说脚!”
“嗯,”薄冷翠不拆除他,“我知道。”
“所以你需要照顾,这很正常且必要。”
他观察到汪薄听到后一句话时明显轻松了。
“嗯,就是正常…”
汪薄无意识地重复一句。
薄冷翠目光定在他低垂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我有备用手机”汪薄知道自己脾气不受控制,所以备了几个,“在我家,你派人帮我拿一下。”
薄冷翠眼中闪过暗芒,却笑,“脾气暴,还有网瘾。”
“你快给我拿!”
汪薄好像真有网瘾,手机戒断反应还挺强烈的。
“现在就要?我让人重买一个马上送过来。”
薄冷翠明知故问,心想你不是不愿意让我得知你的住所吗?
“那快一点。”
汪薄才想起来昨晚追的小说要连续签到才能看,要不然那个网站就把他踢出去了…当初扔手机怎么没想想好看的小说,好吃的垃圾食品呢?!
他悔啊,为了人渣的茶言茶语,丢了自己看快乐源泉的工具!
薄冷翠看他懊悔的样子又很鲜活,但昨夜今日,有些时刻又显出绝望厌世…
薄冷翠越发觉得这几年汪薄绝非父亲所说的“被狐朋狗友带坏,成了纨绔子弟”。
因为他最知道当初的汪薄,是怎样的骄傲奋发少年。
下到地下车库,汪薄略红了脸,被薄冷翠抱起来转移到车上。
“汪总!汪少!”
“汪少忘了我吗?汪少你不能不认我们的孩子啊!”
汪薄闻声看去,来了男女老少十几口,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已经显怀,肚子像个小气球。
那张脸他毫无印象,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才是。
“和我没关系。”汪薄抓住薄冷翠的手,“我没找过女的。”
薄冷翠脸色微变,也就是找过男的是吧。
也是,昨天见的也不知多少了。
“你信我。”汪薄有些紧张,薄冷翠能感受到他的手心发热。
他捏了捏汪薄的掌心以示安慰,“我信你。”
这句话奇异地安抚了汪薄。
他倚靠在座椅上看这些因他而来的戏子。
“薄总来了,我们就是趁着薄总巡查铠月的时候才敢来告状啊!”
女子被人搀着,发丝散乱遮了半张脸,“我求薄家给我们母子名分吧,薄家家大业大,也不会让亲外孙流落在”
薄冷翠不等女子身后的男男女女依次哭诉发力,直接报警。
“110吗?这里有人有组织有预谋地组团诈骗,威胁薄氏集团。”
那些人退了退,错愕几瞬,开始看手机。
又问:“你…是薄总?空降来的新CEO?”
薄冷翠不理,留下几个等警察,自己就上了车。
那群人合计一会儿,“应该没找错人啊,就是照片里的这两人…”
“哎,怎么这点小事真的报警了!”
“豪门这么一点小钱都不愿意打发,抠死了!”
警车快到,众人都做鸟兽散,但被薄氏保镖拦住,正好一个不少被带回警局。
被带走的时候还嚷嚷:
“还薄氏的表少爷呢,连个私生子都不想认,冤枉钱一点都不花,装什么阔少!”
汪薄不是傻子,知道先是“哈利·波特”求薄冷翠救风尘,后是良家女怀胎上门讨说法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体现出他的劣迹斑斑,反正已经染了墨的水,谁在乎到底有多黑,谁在乎他身上的脏,是不是别人泼的水。
只要薄冷翠信了,不,只要上面查账的不是薄冷翠,他现在早被押回总部,被丢到薄玉面前了。
然后,又照例领取鄙夷与嫌恶。
汪薄不由攥紧了手指,右手的尾指更疼了。
“汪薄,你怕你妈妈,对吧?”
“你怕得都不正常了,像个精神病。”
记忆里这段话之后就是一阵嗤笑,仿佛天下有这种畏惧母亲的儿子,是最大的笑话。
笑他懦弱,笑他连妈妈的爱都没有。
连妈妈都不愿意爱他,可见他是多么糟糕,活该被所有人远离厌弃……
“汪薄,”薄冷翠的话语把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