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冬天,湿冷入骨。林星晚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顶楼的小单间里,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旧书桌和一个简易衣柜。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参差不齐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隔壁飘来的油烟味和潮湿的霉味。这与A大充满活力的校园、明亮宽敞的画室,仿佛是两个世界。
离开那座伤城已经一个多月。最初的麻木和行尸走肉般的状态稍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磨人的钝痛和对未来的巨大迷茫。休学手续办得匆忙,她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和最重要的画具。身上的积蓄不多,支撑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她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投简历,寻找任何与美术设计相关的兼职或全职。然而,没有毕业证,没有正式工作经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的敲门砖显得如此单薄。回复寥寥无几,偶尔有面试,也大多石沉大海。
身体的异样,是在一个阴冷的清晨彻底爆发的。她刚起床,准备去便利店做临时收银员(这是她目前唯一找到的糊口工作),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她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她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几天,这种莫名的恶心感总在清晨或闻到某些气味时袭来,身体也异常疲惫嗜睡。之前她只以为是伤心过度加上水土不服和饮食不规律。
但这一次,干呕之后,一阵尖锐的、类似小腹坠胀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甚至不敢去想的可能性,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多久?离开A市前在火车上的那个模糊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她颤抖着双手,在手机日历上飞快地翻找、计算。最后一次……是在和顾辰屿彻底决裂之前!已经……超过五十天了!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跌跌撞撞地冲出狭小的卫生间,翻箱倒柜,找出离开前苏晴硬塞给她的应急钱,胡乱套上外套,冲出了家门。
外面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浑身发烫,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她跑到最近的药店,在店员探究的目光下,买了最贵的一种验孕棒,又像做贼一样跑回了那个冰冷的出租屋。
锁上门,拉上窗帘,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她按照说明书,颤抖着完成了操作。等待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顾辰屿最后那冰冷烦躁的脸,闪过论坛上他和白薇亲密的照片,闪过火车上那个被她忽略的微小疑问……
“嘀嗒…嘀嗒…”老旧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时间到。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的勇气,低头看向那小小的显示窗。
两条清晰无比的红色横杠,像两道狰狞的判决,狠狠刺入她的眼底!
嗡——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她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手里的验孕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怀了顾辰屿的孩子。
在那个她心碎成齑粉、被他斥为“无理取闹”、“不懂事”的时候,在她身体里,已经悄然孕育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她该怎么办?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没有任何感觉,却像一个沉重的、无法摆脱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了绝望的深渊里。顾辰屿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回响——“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你!”“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他不要她了。他怎么可能要这个孩子?这个在他眼里,恐怕只是“无理取闹”的附带产物,一个巨大的麻烦和耻辱!
一股冰冷的恨意,混杂着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她蜷缩在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冰冷的出租屋里低低回荡,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窗外,C市的天空,依旧灰暗得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