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楼前,时间仿佛被冻结。喧嚣的人声、车马的嘈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那无声的、足以灼伤人的目光交汇。
安安那句清脆稚嫩的“他是不是安安的爹爹?”,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现场!
萧承渊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晃,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死死锁住云裳(林晚),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狂喜、排山倒海的悔恨、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以及一丝被童言点破的、近乎狼狈的震动!他喉结剧烈滚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个音节!是他!真的是他的孩子!那眉眼,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他幼时的翻版!而抱着孩子的女人…那沉静却难掩一丝慌乱的侧脸,那刻入骨髓的熟悉感…林晚!她真的没死!
谢景之脸上的温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扭曲的嫉妒和怨毒!他死死盯着云裳怀中那个酷似萧承渊的孩子,又看向萧承渊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几乎冲破理智!林晚!她不但没死,还给萧承渊生了个孽种!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和背叛!他苦心孤诣策划的“重逢”,竟成了他们父子相认的契机?!不!绝不允许!
云裳(林晚)的心脏在安安那句问话出口的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抱着安安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小家伙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冷静,迎上萧承渊那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复杂目光,以及谢景之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戒备,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
“安安,不要胡说。”云裳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责备,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目光扫过全场,仿佛只是在纠正一个孩童无心的戏言,“那位是尊贵的摄政王殿下,莫要失了礼数。” 她刻意强调了“摄政王殿下”,拉开了距离。
“可是娘亲…”安安委屈地瘪瘪嘴,大眼睛依旧好奇地瞟向那个“好看的叔叔”,他觉得那个叔叔看他的眼神好奇怪,像张爷爷看到宝贝药材时一样亮亮的,又好像…有点难过?
萧承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艰涩:“你…孩子…” 他想问孩子多大了?想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想问她为什么不回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强大威压的命令,“云裳夫人?带着孩子,随本王入内一叙!”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谢景之也瞬间调整好表情,压下眼底的疯狂,换上惯有的温润笑容,上前一步:“是啊,云裳夫人,久仰大名。令郎天真可爱,甚是讨喜。今日巧遇,不如一同入内,也好让本王与摄政王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话语温和,眼神却如同毒蛇,紧紧缠绕着云裳母子。
两大巨头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冷一热(一为灼热,一为阴冷),都聚焦在云裳身上,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此刻任何拒绝都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多谢王爷美意。”云裳微微颔首,仪态依旧从容,但抱着安安的手心已微微出汗,“只是妾身今日携幼子前来,本为赏鉴珍玩,恐小儿顽劣,扰了二位王爷雅兴。且妾身与‘云裳记’的几位管事有约在先,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她果断地选择了回避!在未做好准备之前,她绝不能陷入与这两人的直接对话中,尤其是当着安安的面!
说完,她不等萧承渊和谢景之反应,抱着安安,在韩青等护卫的严密簇拥下,转身便向聚宝楼内走去,步伐看似从容,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韩青等人立刻形成人墙,隔断了身后那两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林晚!”萧承渊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恐慌?他不能让她再消失!
云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拦住她!”谢景之眼中厉色一闪,低声对身边的护卫下令。
然而,萧承渊带来的玄甲护卫反应更快,瞬间挡在了谢景之护卫身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萧承渊冷冷地瞥了谢景之一眼,那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皇叔,这里是京城,不是皇陵。本王家事,不劳费心!” 他刻意加重了“家事”二字,宣示主权意味明显。
趁着这短暂的僵持,云裳抱着安安,身影已迅速消失在聚宝楼内穿梭的人流中。韩青等人训练有素地融入人群,如同水滴入海,转瞬不见踪影。
萧承渊看着那消失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眸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狠狠盯住谢景之:“谢景之!你最好祈祷她母子平安无事!否则…本王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丢下这句充满血腥味的警告,他不再看谢景之扭曲的脸,带着一身骇人的戾气,大步踏入聚宝楼!他必须找到她!立刻!
谢景之站在原地,温润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阴毒和疯狂的恨意!萧承渊!林晚!还有那个孽种!他绝不会放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也阴沉着脸跟了进去。猎物,跑不掉!
聚宝楼内,奢华依旧,珍品夺目。但此刻,无论是萧承渊还是谢景之,都无心欣赏。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人群中搜寻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和那个小小的身影。
云裳抱着安安,在韩青的掩护下,迅速穿过人流,进入聚宝楼二楼一处相对僻静的、专供贵客休息的雅间。一进门,她立刻反锁房门,将安安放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自己则靠着门板,深深喘息,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短短的对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娘亲?”安安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裙角,小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害怕,“娘亲…生气了吗?安安…说错话了?” 小家伙敏锐地感觉到了娘亲的情绪变化。
云裳看着儿子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心瞬间软了下来。她蹲下身,将安安搂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有,安安没有说错话。是娘亲…有点累了。”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安安记住,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穿黑衣服的叔叔,记住了吗?”
“哦…”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靠在娘亲颈窝里,“安安记住了。那个叔叔…是坏人吗?”
坏人?云裳心中一痛。萧承渊是坏人吗?他曾是她的噩梦,是间接造成她痛苦的源头,但也是…安安的父亲。这复杂的身份和情感,让她如何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解释?
“他…不是坏人。”云裳艰难地开口,选择了最模糊的说法,“但他和娘亲…有一些…很复杂的事情要处理。在处理好之前,安安要离他远一点,好吗?为了…保护安安自己。” 她只能将重点放在“保护”上。
“保护安安?”安安的大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嗯!安安听娘亲的!安安保护自己!” 小家伙握紧了小拳头,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
云裳看着儿子天真又认真的样子,心中酸涩又柔软。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韩青的声音传来:“夫人,安全。但楼下…两位王爷都在搜寻,我们的人暂时拖住了他们。此地不宜久留,是否按备用计划撤离?”
云裳眼神一凛,迅速恢复了冷静。她抱起安安:“走!”
一场在珍宝阁内的无声追逐悄然展开。云裳利用聚宝楼复杂的地形和韩青等人的掩护,如同灵活的游鱼,数次险之又险地与搜寻的玄甲护卫和宁王府的人擦肩而过。最终,她们从一条隐蔽的运货通道悄然离开,登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普通马车,迅速汇入京城熙攘的人流。
马车内,安安在颠簸中渐渐睡去,小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云裳轻轻拍抚着儿子,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凝重。重逢的序幕已经拉开,风暴,才刚刚开始。萧承渊绝不会善罢甘休,谢景之更是毒蛇在侧。她必须更快地部署,更严密地保护安安。
而此刻,在聚宝楼遍寻不获的萧承渊,脸色阴沉地站在空荡荡的雅间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他俯身,捡起地毯上掉落的一根柔软的、带着淡淡栗色的卷曲头发——显然是安安的。
他将那根细软的头发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林晚…安安…”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一次,本王绝不会再让你们离开!绝不会!”
追妻火葬场的烈焰,在确认了血脉相连的骨肉后,彻底点燃,带着焚尽一切的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