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春天,来得稍晚,却格外生机勃勃。山花烂漫,溪水欢腾,连空气都带着泥土和嫩芽的清新气息。
竹楼向阳的窗边,铺着厚厚的绒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努力地试图把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木块塞进同样不规则的孔洞里。小家伙约莫两岁多的年纪,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小棉袄,衬得小脸蛋白里透红,像刚剥了壳的鸡蛋。浓密卷翘的长睫毛下,一双乌溜溜、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工作”,小眉头微微蹙着,红润的小嘴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
“嗯…呀!”小家伙试了几次失败,有点着急,小鼻头皱了起来,发出奶声奶气的抗议。
“安安,不着急,慢慢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云裳(林晚)放下手中的账册,走到地毯边,盘腿坐下。她拿起另一块木块,耐心地示范:“你看,这个弯弯的边,要对着这个弯弯的洞,像这样…”
小家伙——萧念安,小名安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娘亲的动作。当云裳成功地把木块放进去时,小家伙立刻兴奋地拍着小手,发出咯咯的笑声:“娘亲棒!安安…安安也要!”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接过娘亲递来的木块,学着样子,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比对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柔软的发顶,泛着淡淡的栗色光泽,几缕不听话的卷毛俏皮地翘着。
云裳静静地看着儿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感恩。这就是她黑暗三年里,生命中最耀眼的光,是支撑她走过所有荆棘的力量源泉。
安安的出生,充满了惊险。即便有鬼手张这样的神医坐镇,云裳孕期的反应也极大,几次险些流产。生产那日更是九死一生,胎位不正加上她本身体弱,折腾了一天一夜,几乎耗尽了云裳所有的力气和鬼手张毕生所学。当那一声微弱却响亮的啼哭终于响起时,云裳泪流满面,鬼手张也累得瘫倒在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小家伙刚出生时,瘦瘦小小,像只孱弱的小猫。云裳抱着他,几乎不敢用力。是谷里的婶子们轮流帮忙,用羊奶米汤精心喂养,加上云裳不顾产后虚弱,坚持用温和的草药调理,才让这个小生命一天天强壮起来,长成了如今这般玉雪可爱的模样。
安安继承了母亲精致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睛,灵动清澈,像盛满了星光。但眉宇间的轮廓,尤其是抿嘴时那倔强的线条和思考时微微蹙眉的神态…却像极了那个人。每次看到,云裳的心都会像被针扎一下,泛起复杂的涟漪。这是她与萧承渊之间,永远无法割断的羁绊。
“啊!成呐!”安安终于成功地把木块塞了进去,高兴得手舞足蹈,扑进娘亲怀里,献宝似的指着自己的“杰作”,小脸仰着,满是求表扬的期待。
“安安真聪明!真棒!”云裳笑着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亲他软乎乎的脸蛋,闻着他身上甜甜的奶香,心中所有的坚硬仿佛都在这一刻融化。
安安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云裳的生活重心和心境。曾经的仇恨依旧冰冷,但被包裹在了一层温暖的铠甲里。她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有温度。
为了安安,她:
* **精心规划安全:** 竹楼周围设下了更隐秘的机关和警示装置(结合了猎户的经验和她的“巧思”)。韩青挑选并训练了一支绝对忠诚于云裳母子的护卫小队,隐在暗处。安安身边,更是有张婶这样信得过的妇人时刻看护。
* **重视教育启蒙:** 云裳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她亲自给安安启蒙,教他认简单的图画、念童谣,给他讲山林里的小动物故事(隐去血腥部分)。她甚至开始筹划,等安安再大些,要为他请专门的启蒙老师。
* **创造快乐童年:** 虽然身处深山,物资有限,但云裳尽力给安安创造快乐的童年。她用木头给他做玩具,带他在安全的溪边玩水,教他辨认无害的花草,看漫山遍野的花开花落。安安性格活泼开朗,不怕生,是整个药王谷的开心果,人见人爱。
* **身体力行的影响:** 云裳处理生意时,只要安安在身边,就会耐心地跟他解释(用他能听懂的语言):“娘亲在算账,这些钱可以给安安买新衣服,给张爷爷买药,给谷里的叔叔婶婶换盐巴…” 她希望潜移默化中,让安安理解责任、分享和努力的意义。
当然,也有头疼的时候。比如安安精力旺盛得像个永动机,常常把竹楼搞得一团糟;比如他好奇心太重,差点把鬼手张宝贝的毒草塞进嘴里;比如他生病发烧时,云裳整夜不敢合眼,抱着他心急如焚…
但所有的辛苦和担忧,在看到他甜甜的笑容,听到他软软地喊“娘亲”,感受到他全心全意的依赖时,都化作了无尽的甜蜜和力量。
“娘亲,”安安玩累了,趴在云裳腿上,小手指拨弄着她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的、刻着云纹的玉牌(“云裳记”的信物),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呢?小虎哥哥…都有爹爹…”
云裳的心猛地一紧,抱着安安的手臂微微收拢。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她看着儿子清澈纯净、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喉咙有些发堵。
她该如何告诉他?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告诉他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和不堪回首的过往?告诉他他的到来曾被视为“孽种”?
不,他还太小。
云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用最温柔平静的语气说:“安安的爹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安安长大了,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时候,也许…就能见到他了。” 她避开了所有复杂的情感,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需要“长大”和“厉害”才能触及的未来。
安安似懂非懂,小脑袋在娘亲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安安…要快长大…变厉害…找爹爹…”
云裳紧紧抱着儿子,将脸埋在他带着奶香的柔软发顶,掩去眼中的酸涩和复杂。仇恨是她的枷锁,而孩子,是她必须背负枷锁前行的全部理由。她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安安,强大到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大到…有朝一日面对那个人时,能挺直脊梁,为逝去的讨回公道,为自己和孩子赢得真正的自由和尊重。
“夫人,”韩青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京城急报。谢景之…可能逃了。”
云裳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怀里的安安似乎感受到娘亲的变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风暴,终于要再次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