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管林晓晓的事。
这个决定下得有些冲动,甚至可以说是鲁莽。
毕竟,我额头上那道代表“窥天”能力的阴损印记,在逆命阁总部崩溃后,就彻底沉寂了。
像是烧断了保险丝的灯泡,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能量。
我依旧能看见鬼,能看见林晓晓眉心的黑气,但那只是我天生阴瞳的被动能力。
至于怎么帮她,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我不能再坐视不理,南良用命换来的结局,不是让我缩在壳里当一个活死人。
掌心那枚铜钱的余温,像一个无声的监督者,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干净,把屋子也打扫了一遍。
当我把所有属于南良的垃圾,主要是空酒瓶,都一一扔掉后,整个房间显得空旷得可怕,但我强迫自己去适应这种空旷。
我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了解林晓晓噩梦来源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傍晚,我听到门外有动静,是林晓晓回来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她的状态比前几天更差了,脸色白得像纸,走路都有些虚浮,仿佛随时会摔倒。
她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抖得厉害,钥匙掉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就在她开门进去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眉心那团黑气猛地翻涌了一下,一只扭曲的手爪轮廓,从中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沉,那东西越来越急躁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敲响了林晓晓的家门。
“咚、咚、咚。”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传来她带着警惕和疲惫的声音。
“谁啊?”
“我,住对门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你之前送的饭盒,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另外……想跟你聊聊。”
门开了一道小缝,林晓晓的脸露了出来。
她看到是我,眼神有些复杂,有惊讶,有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噩梦折磨到极致的脆弱。
“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最近……睡得不好。”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
“或许,我能帮你。”
她愣住了,随即苦笑了一下,拉开了门。
“进来吧。”
她的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但收拾得很干净,充满了生活气息。
只是,这种生活气息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
我的目光在屋子里快速扫过,寻找着那股阴冷的源头。
“坐吧。”她给我倒了杯水。
“你说……你能帮我?你是……心理医生?”
“不是。”我摇摇头,目光落在了她客厅角落里摆着的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个半人高,西式风格的古董音乐盒。
木质的盒身漆着暗红色的漆,上面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花纹。
顶上站着一个陶瓷娃娃,穿着宫廷长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但那双玻璃眼珠却空洞洞的,嘴角勾起的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僵硬和怪异。
阴冷的源头,就是它。
“这个音乐盒,是哪来的?”我指着它问。
林晓晓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喜爱,又夹杂着不易洞察的恐惧。
“哦,这个啊。”
“是我从一个旧货市场淘来的,很好看,不是吗?老板说这是清末从西洋传过来的老物件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我继续问。
“大概……就是买回它之后没几天吧。”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白了。
“一开始只是睡不好,后来就开始梦到同一个场景。”
她抱着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黑的浴室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水龙头在滴水。”
“滴答!滴答!然后,就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掐住我的脖子……”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种窒息的恐惧,已经让她嘴唇发紫。
就是它了,我站起身,走到那个音乐盒前。
离得近了,那股阴冷的感觉更加清晰,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木头混着血腥的怪味。
我需要知道,这东西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我下意识地,想像以前一样,催动额头的力量,去“窥探”它的过去。
然而,额头毫无反应,灵觉里一片死寂。
我不由得一阵失望和焦躁,没有了“窥天”的能力,我该怎么找出症结?
难道要像南良那个莽夫一样,直接一拳把它砸了?
不行,万一里面的东西被激怒,林晓晓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情急之下,我攥紧了口袋里那枚温热的铜钱。
就在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思考对策上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发生了。
我的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缓慢褪色的剪影,林晓晓脸上的惊恐,窗外的夜色,都模糊成了一片。
唯一清晰的,就是眼前这个诡异的音乐盒。
我的灵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然后被强行“按”进了音乐盒里。
这不是过去那种被动接收海量信息的“窥天”,这是一种主动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聚焦”。
我没有看到混乱的未来片段,也没有看到纷杂的过去。
我的眼前,只出现了一个画面,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那是在一间昏暗充满霉味的地下室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疯狂地用锤子砸向一个年轻女人的头。
女人的鲜血和脑浆,溅满了她身下的那个音乐盒,就是我眼前的这一个。
男人在行凶后,似乎是觉得女人的怨气会留存在血液里。
他撬开了音乐盒的底座,将女人的一缕头发,和一颗从她嘴里拔下来的牙齿,塞了进去。
他一边塞,一边用一种充满爱意又无比疯狂的语调喃喃自语:“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画面到此为止,我的灵觉猛地被弹回身体。
周围的声音和色彩重新涌了进来,强烈的感官冲击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我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那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毫无动静的额头。
力量不是从额头来的。
而是当我极度专注地去思考一个问题,并且触碰到与“执念”相关的物品时。
我的“赎梦者”本能,似乎与那枚铜钱的余温产生了某种共鸣,从而撬动了一种更精准的,新的“窥探”能力。
但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在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情绪被剥离了。
看到那血腥残忍的一幕,我心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
我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法医,在冷静地分析一具尸体,寻找线索。
那种极致的冷静,那种非人的麻木感,让我感到一阵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
我的能力,似乎在南良死后,发生了某种变异。
它变得更可控,更高效,消耗也更小。
但代价是,在使用它的时候,我会暂时失去一部分属于“人”的情感。
“你……你怎么了?”林晓晓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问。
我稳住心神,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
“我知道你的噩梦是怎么回事了。”
我走到那个音乐盒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向那个陶瓷娃娃的头,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娃娃的头被我拧了下来。
林晓晓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我把中空的娃娃头倒过来,从里面倒出了一小撮干枯发黄的头发,和一颗同样发黄,带着干涸血迹的牙齿。
在它们掉出来的一瞬间,整个屋子的阴冷之气,瞬间浓郁到了极点。
“就是它们。”我将这两样东西握在手心,对林晓晓说。
“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把它们送走。”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看见灾厄,并为此痛苦无助的祁砚了。
我正在变成一个,手持手术刀,可以冷静地剖开“因果”脓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