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菱歌全程没说话，只是担忧地坐在一边，眼睛始终没离开苏幕。
她越是什么都不问，苏幕的心中越是忐忑。
北修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俩需要单独待一会儿，拉着苏黎说，“陆斩秋就要回来了，我们先走吧。”
苏黎看了一眼封菱歌，点点头就跟着北修离开了。
他们走后，苏幕看着封菱歌给他倒茶，再放进自己手里，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望着他明显有些无措的神情，封菱歌叹了口气，把他的眼纱摘下来，轻轻问，“怎么了？怕我下毒吗？”
苏幕赶紧大口喝下了手里的茶，因为着急还被呛到咳了几声。封菱歌赶紧把茶杯接过来，伸手就要给他顺气，却被苏幕一把拉住。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他在学院突然没了气息，跟北修的对话也表明了是他的预谋，可是他之前一个字都没与她说过。
“大概也猜到了。”封菱歌好似并不在意，“新生考核的时候，蓝玉烟就在上面看着。北修不会听阿黎的话参加考核，除非你们有什么计划让他不得不去展示一下。你让北修把扶桑本源暂时拿回去，我想...”
她看了看苏幕，还是说了出来，“最大的可能，是为了掩盖混沌灵丹吧？”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苏幕其实是有一定的预感。可是当她真的说出来，一时间，仍然是无言以对。
短暂的寂静过后，苏幕终于开口。
“北修告诉你的？”
自从封菱歌不再每日看一次噬心咒印，苏幕就隐约感觉到，她应该是知道了混沌灵丹的事。他不是不想坦白，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这件事。
“嗯。”
想到那个夜晚的海边，封菱歌心中还是有些惆怅，但更多的还是开心，“他说那个灵丹原本是你的，也说混沌灵丹能解噬心咒印。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看着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责怪，反而欣喜于自己没有了性命之忧，苏幕并没有放下心中的沉重。
他看着她的眼睛，紧张地皱起了眉头，动了动嘴唇，满心的愧疚终究还是化成了一句：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的。”
此刻的苏幕没有一点平日里的运筹帷幄，有的只是孩子一般希望被心爱之人原谅的忐忑。
如此脆弱的他，封菱歌从来没见过，让原本就没想着责怪的她更加心疼。
“你不需要道歉，该知道的北修都告诉我了。”她轻轻拉着苏幕的手，安抚着他，“没关系的，我理解你的顾虑。”
“这不对...”苏幕还是很纠结，“如果是我告诉你，我就会第一时间知道你的心情，而不是等你平复情绪，说服自己后再来安慰我。”
他回握住封菱歌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瞒着你，你生气了对我发火理所应当。可是再气愤，你都不会对无辜的人恶语相向，这不公平。”
“那怎么办呢？”封菱歌心中暖暖的，但还是没忍住想要逗逗他。
她的手放在苏幕的脸上描摹“打又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这么一想确实是吃亏，要不然...”
她眼珠一转，猛然把他扑倒，两人重重倒在了床上，在苏幕惊愕的眼神里提出了最具可行性的建议。
“就罚你今日给本少主暖床吧！”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闭着眼睛一脸坏笑的封菱歌，苏幕耳根发红，最终还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他从空间袋里取出一把墨绿色的羽扇，缓缓给她扇着风。
感觉到这大热天里些许的凉意，封菱歌睁开眼，就见到了这把漂亮的羽扇。
她眼睛一亮，赶紧拿过来放在手里欣赏着。
“给我的？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苏幕笑笑，“这个就是给你拿着玩，扇骨是从西北域带过来的，配上青鸾羽毛，跟之前那个用法差不多，就是防御性更强了一点。”
她将扇子打开，仔细观察扇骨与羽毛，惊讶的发现这扇骨竟然是玉制的，而且触手冰凉，细看还有霜华之力流转，绝非凡品。
“这扇骨好生奇特，握着手感很好，你从哪里得来的？还有，之前在西北域的时候我也没见到你做扇骨啊？”
苏幕见她开心，自己也笑了出来，“扇骨是我之前用玄冥玉做的，一直放在库房里，上次回去带过来的。”
“之前做的？”封菱歌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眼睛问，“这不会是你十年前做的吧？那年我回西山境之后你就准备了？”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苏幕耳朵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晕又升腾起来，没说话默认了她的想法。
封菱歌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欣喜地将扇子放在他们俩中间，用自己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眼含春水，吐气如兰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在她日常的调戏中，苏幕也逐渐学会了表达自己的爱意。
“是啊，最喜欢你了。”
微风吹过，一夜好眠。
**
晨雾还未散尽，青云巷的青石板路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
苏黎推开雕花木门时，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拂过他的面颊。院中的月灵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晨露，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微光。
封菱歌早已立在花树下，一袭绯红院服衬得肌肤如雪。
她正用指尖逗弄着停在扇面上的小凤凰，那柄墨绿羽扇在晨光中流转着玉质的光泽。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望来，眼底映着细碎的金阳，看着他满脸欣慰：“这身院服还挺衬你。”
苏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头看着自己天青色的院服，袖口银线绣着的星纹在走动间若隐若现。再抬眼，他忽然注意到封菱歌腰间多了一枚赤玉令牌，朱雀纹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起。
“焚天院的身份玉牌？”苏黎仔细瞧过去，明显感受到灼热的灵力波动，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精纯的火系灵力。”
封菱歌将羽扇‘唰’地收拢，扇柄缀着的流苏轻轻晃动：“焚苍师父今早差人送来的。”
苏黎踮脚望了望后屋，“我哥还没起？”
封凌歌无奈叹了口气，“你哥早早就出门了，北修留了张字条。”她蹙起秀眉，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苏黎接过一看，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陪阿絮去千机院报到，早饭不用等。”
字迹潦草得几乎要飞出纸面，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鬼脸。
“千机院？”
苏黎回忆了一下昨日在广场尽头看到的那张堆放的乱七八糟的木案，还有趴在桌上打盹的男人。
他当时还想来着，那桌子乱的程度跟他哥有一拼，所以印象还算深刻。
“我哥怎么突然对千机院感兴趣了？”
封菱歌忽然用羽扇轻拍他肩膀：“谁知道呢，你哥哥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她手腕一翻，扇面展开时带起一阵清凉的风，“我们也该去学院了。”
灵枢院
室内的穹顶镶嵌着九百九十九颗夜明珠，此刻在晨光中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宛如星河倒悬。苏黎跟着蓝莹穿过长廊时，听到两侧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那是星衍大院长亲手布置的'九曜星图'。”蓝莹指着穹顶，眼中闪着崇拜的光，“据说能助人感悟星辰之力。”
她看着那些星图有些遗憾：“据说有机缘的人会引发星图共鸣，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谁能做到，真想见识见识。”
蓝莹是蓝玉烟的堂妹，特意安排来苏黎这里做他的引路人。
苏黎抬头望去，那些明珠排列成玄奥的图案，有几处明显黯淡无光。他下意识运转灵力，指尖微闪。就在这时，最近的一颗明珠突然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蓝莹已经瞪圆了眼睛。
“星图....亮了？”
苏黎迅速收回灵力，若无其事地整理袖口：“没有吧，今日阳光很好，应该是晃了一下。”
他的反应很是正常，蓝莹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教室中央的测试法阵用秘银勾勒出繁复的纹路，每一道凹槽里都流淌着液态的月光砂。星衍院长负手立在阵眼处，灰白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发间缠着几缕淡蓝色的灵魂力。
“今日研习《灵枢经》。”他袖袍一挥，法阵顿时亮起柔和的银光。
“苏黎，你来做示范。”
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见月光砂流动的细响。苏黎走到法阵中央，他惊讶的发现，这个阵法，跟小时候苏幕给他展示过的一模一样。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一个符印的交点。
带着这种熟悉，他按照记忆中苏幕教他的方法，让灵力游走于阵法当中。
随着星图一点点被开启，苏黎掌心凝聚的光莲不再是单纯的白色，花瓣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芒，花心处隐约可见星辰闪烁。教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连向来严肃的星衍都露出惊容。
“这是......星辉？”
星衍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快步上前，却在距离法阵三步远时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有导师忽然对着穹顶失声喊道：“星图有反应了！”
苏黎茫然抬头，只见穹顶的明珠一颗接一颗亮起，那些残缺的图案正在自行补全。
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小时候的回忆全部涌上苏黎的心头。
他知道哥哥为他做了很多，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的付出，可知道今天，他还是能受惠于苏幕曾经的培养。
而实际上，他们才朝夕相处了八年而已。
焚天院的练武场地面铺着赤炎晶石，此刻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封菱歌单膝跪地，朱雀火凝成的长剑插在身前三寸处，剑身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再来！”焚苍大导师的声音如洪钟震荡。老者红发如火，每走一步都在晶石上留下焦黑的脚印。他抬手打出一道火链，那火焰竟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这次用同化之法！”
封菱歌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她看到观众席上几个焚天院弟子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最前排那个青衣少女尤其刺眼。
“封家的朱雀火，不过如此嘛。”
蓝映雪，正把玩着一枚冰晶，故意让寒气弥漫到擂台上。
朱雀火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叫。封菱歌眼底燃起赤金色的火焰，那些即将断裂的火线突然活物般扭动起来，顺着幽蓝火链反向缠绕。
焚苍惊讶地挑眉，正要加大灵力输出，却发现自己的火焰正在被一点点染成赤金色。
“好！”
老者突然大笑，袖袍一挥撤去火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愧是封家的人！”
封菱歌喘着气站起来，她随手将焚心剑往地上一插，剑身没入赤炎晶石三寸有余：
“蓝姑娘。”
她转头看向观众席，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练武场骤然安静。
“要试试真正的朱雀火吗？”
蓝映雪手中的冰晶"咔嚓"裂开一道缝。
另一边的苏幕与北修正在艰难的寻找千机院。
北修双手抱胸，懒洋洋地跟在苏幕身后，时不时踢一脚路上的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进路边的草丛，惊起几只早起的灵雀。
“喂，阿絮！”北修忽然开口，“你真要去那个什么千机院？连个正经牌子都没有，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苏幕脚步未停，眼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千机院是这里最神秘的学院，我有些好奇想见识见识。倒是你，真的不去青木院吗？”
北修撇撇嘴，“去干吗？打击尔等凡人吗？”
回想起方才青岚院长堵在大门口极力劝北修去上学，然后被无情拒绝后魂不守舍的样子，苏幕真心替他感到不值。
两人一路穿过学院的主广场，绕过几座气势恢宏的院系建筑，最终停在了一处岔路口。路口立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潦草地画着：
“千机院→”
箭头指向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
北修挑眉：“这地方真的有人？”
苏幕没答话，抬脚迈入小径。两侧的杂草高过膝盖，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打湿了苏幕的衣摆。北修跟在后面，随手摘了片草叶叼在嘴里，一边紧跟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
“要是被骗了，我可不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