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喋血黄沙 第131章:囚牢遇故
断雪城的夜色裹着沙漠特有的干燥寒意,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城池。月光被城墙上棱角分明的箭楼切割成细碎的银片,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深浅交错的光影。孟露桥一行人贴着城墙根的阴影穿行,靴底踩过碎石的轻响被夜风吹散,李暗香攥着从雪狼卫营地偷来的青铜腰牌,腰牌上刻着的雪狼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每隔十步就按“短-长-短”的节奏敲击三下墙壁——这是她昨日借着送水的由头,从醉酒守卫口中套来的巡逻暗号,能避开城内七成的明哨。
“前面那片灯火最亮的就是囚牢区,雪狼卫的火把整夜不熄。”李暗香压低声音,指尖指向前方那片被高墙围着的建筑群。与城内其他地方雕刻的柔美雪柳不同,囚牢区的雪柳花纹全刻在铁门和廊柱上,线条锋利如刀,花瓣边缘带着锯齿般的纹路,在跳跃的火光下像极了张开的狼口,“按苍狼的贴身侍卫透露,薛前辈被关在最里面的‘寒字牢’,那是断雪城最深的牢房,专门关押重犯。”
韦小月往冻得发红的手心呵了口热气,白雾刚散就被夜风卷走,她身上的红裙在夜色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格外显眼。“我去引开门口的守卫,他们肯定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个时辰劫狱。”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铃音清脆却不刺耳,“放心,我用‘移声术’把他们骗到西街的酒坊,你们趁机溜进去,等我甩掉他们就来汇合。”
“小心点,雪狼卫的鼻子比沙漠里的沙狐还灵。”孟露桥叮嘱道,目光扫过囚牢门口来回踱步的四个守卫,他们腰间的弯刀出鞘半寸,刀柄上的狼头纹在火光下闪着凶光,“得手就撤,别恋战,我们的目标是带薛前辈出来,不是跟他们硬拼。”
韦小月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拎着裙摆猫腰跑到街角,故意踢翻了一个空酒坛。“哐当——”陶片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紧接着,她捏着嗓子模仿流沙国女子的腔调喊起来:“抓贼啊!有人偷我家的酒坛!还抢了我的银钗!”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连呼吸的节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囚牢门口的四个守卫果然被吸引,为首的络腮胡守卫骂骂咧咧地啐了口唾沫:“妈的,大半夜的还不安生!走,看看去,别让那小贼跑了!”四人提着弯刀往街角跑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孟露桥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率先窜到铁门旁,李暗香掏出青铜腰牌在锁孔里轻轻一晃,只听“咔哒”一声,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的轻响,缓缓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
“动作快,巡逻队一刻钟后会来换班!”柳七爷压低声音催促,他常年走镖练出的轻功底子此刻派上了用场,脚尖点地就钻进了门内,连灰尘都没惊动。众人紧随其后,刚穿过外院的影壁,就听见韦小月的银铃在远处响起——三短两长,这是她约定的“得手”信号,说明守卫已经被引走。
囚牢内部比想象中更阴森,通道两侧的牢房大多空着,铁栏杆上锈迹斑斑,偶尔传来几声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火焰跳动间,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贴在墙上,随着脚步移动而晃动。
“寒字牢在通道最尽头,那里有两个暗哨,据说都是雪狼卫里的好手,擅长听声辨位。”李暗香对照着记忆中偷画的地图,指尖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划过,“我去解决他们,我的‘无影手’能悄无声息制住人。”
她刚要动身,就被孟露桥拉住手腕:“我去。你的流沙国话带着中原口音,万一被识破就麻烦了,在这等着。”他将长笛横在唇边,吹起一段极轻的调子,旋律像沙漠里掠过的夜风,柔和却带着穿透力,脚步踩着笛音的节奏,每一步都踏在火把燃烧的间隙,悄无声息地往前飘去,连衣袂都没带动一丝风。
通道尽头的两个守卫正靠在墙上打盹,他们背对着背,腰间的弯刀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刀鞘上的铜环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孟露桥的身影突然从阴影里闪出,长笛快如闪电般点在两人的颈后“哑穴”上,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残影——这是他从父亲留下的札记里学到的“点穴术”,专打人体薄弱处。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身体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搞定。”孟露桥冲众人招招手,伸手推开了寒字牢的铁门。铁门轴很久没上油,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突兀,他赶紧用手扶住门,慢慢将其推开。
牢房里只有一盏悬在房梁上的油灯,灯芯烧得只剩半截,光线昏黄如豆,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一个白发老妪背对着门口坐在草堆上,身上的灰布衣衫满是污渍和破洞,却依旧坐得笔直,像一株在沙漠里顽强生长的胡杨。她手里捏着半截断裂的木簪,簪子的一头被磨得光滑,在地上轻轻划着什么,地面上已经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
“薛前辈?”孟露桥放轻脚步走进牢房,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对方。
老妪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锐利的脸。她的左眼上蒙着块发黑的粗布,布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右眼却像淬了寒星般明亮,闪烁着警惕的光,正是失踪多日的流沙国武林前辈薛水晶。“你们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握着木簪的手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是金雪柳派来试探我的?还是想逼我交出密信?”
“我们是来救您的,薛前辈。”宁若雪走上前,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语气诚恳,“韦小月是您的亲传弟子,她这些天一直在找您,担心得吃不下饭,连银铃都没心思擦。”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韦小月的银铃,铃身上刻着的雪柳花纹与薛水晶衣衫上的针脚纹路一模一样——那是薛水晶当年亲手为弟子刻的。
提到韦小月,薛水晶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些,握着木簪的手松了松,但依旧没放下戒备:“救我?凭什么?金雪柳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逼我说出密信的下落,你们现在来救我,难道就没有目的?”
柳七爷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刻着半个狼头,狼眼处还嵌着颗小小的红宝石。“薛前辈认得这个吗?这是二十年前,您在相悦客栈亲手交给我父亲李高昌的信物,当时您说,若日后遇危难,可凭此玉佩找流沙国商盟相助,还说这是‘汉沙情谊的见证’。”他将玉佩递到薛水晶面前,红宝石在油灯下闪着微光。
薛水晶看到玉佩,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木簪的手终于彻底松开,木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玉佩上的狼头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这……这真的是当年的玉佩……李掌柜他……他还好吗?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家父一切安好,只是这些年一直在找您,听说您失踪后,他立刻让我带着商盟的人来断雪城,一定要把您救出去。”李暗香接口道,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李高昌的字迹,“这是家父写给您的信,他说‘当年客栈一别,已二十年,若薛姑娘安好,盼再饮一杯胡酒’。”
薛水晶接过纸条,借着微弱的油灯看了一遍,眼眶渐渐泛红。她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手撑着墙壁才稳住身形,显然在牢里受了不少苦,腿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没想到……二十年了,还有人记得当年的约定,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孟露桥身上,眼神里带着探究,“你就是孟露桥?那个总跟小月说‘桃花朵朵开,江湖处处春’的年轻人?”
孟露桥点头,拱手行礼:“晚辈正是孟露桥,多谢前辈惦记。”
“果然像你父亲,连说话的语气都像。”薛水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当年你父亲孟长风在流沙国游历,总说‘露桥闻笛处,必有桃花香’,那时我还笑他,流沙国哪来的桃花?如今看来,倒是应了这话——你身边有这么多好孩子,比桃花还让人暖心。”
宁若雪扶着薛水晶往牢外走,轻声问道:“前辈,您能告诉我们,那封密信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吗?金雪柳为了它,不惜抓了您,还在断雪城布下这么多眼线,甚至想控制整个流沙国武林。”
薛水晶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像是怕被人听见,刻意压低了音量:“那不是普通的密信,是二十年前‘中原-流沙国武林盟会’的罪证,是能掀翻整个汉沙武林的炸弹。”她的目光飘向通道深处,仿佛穿过了墙壁,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那年盟会本是为了化解汉沙之间的纷争,让两地武林和平共处,却被金雪柳的母亲金三娘暗中搅局。她拉拢了一批中原武林败类,还买通了流沙国的几个部落首领,想趁机控制流沙国武林,把这里变成中原势力的‘后花园’。”
“金雪柳的母亲?”孟露桥惊讶地停下脚步,他之前只听说金雪柳手段狠辣,却从没听过她母亲的事,“您认识金三娘?”
“何止认识,我们曾是师姐妹,一起在‘落雪庵’学过武。”薛水晶的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痛恨,“金三娘年轻时野心就大,总说‘流沙国的沙子里,该长出中原的桃花’,觉得流沙国武林落后,该由中原人来‘统领’。后来她发现女儿金雪柳的野心比她还大,甚至想借密信铲除所有知情者,彻底掌控汉沙武林,才在临终前把密信交给我,说‘若雪柳走了歪路,就让这信成为她的枷锁,别让她毁了汉沙的和平’。”
众人听得心惊,没想到这封密信背后还牵扯着这么深的恩怨。唐豹忍不住问道:“那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除了当年的罪证,还有别的吗?”他一直担心唐门会牵扯其中,毕竟唐门在中原武林地位特殊,若是被卷进这种事,后果不堪设想。
薛水晶的目光落在唐豹和一直没说话的唐巧巧身上,眼神变得凝重,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信里不仅记录了当年金三娘勾结的人员名单,包括中原的几个门派长老和流沙国的部落首领,还提到一个人——‘唐门卧底’。”
“什么?”唐豹和唐巧巧同时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唐巧巧手里的暗器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匣盖打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毒针,针尾还沾着淡淡的蓝色毒液——那是唐门特有的“孔雀胆”,见血封喉。
“你们唐门……”薛水晶看着他们震惊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当年确实有位唐门长辈参与了盟会,他是作为中原武林的代表来的,只是盟会结束后不久,他就突然失踪了,江湖上都说他叛门投敌,投靠了金三娘,唐门也因此闭门三年,不再参与武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