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涌天穹:天堂涧序章》
青松长老枯瘦的手在空气中轻轻一拂,指节凸起如老竹,指甲边缘泛着淡淡的青灰 —— 那是常年浸在灵宝阁的灵气中,又为宗门琐事劳心留下的痕迹。
他这一拂看似随意,实则是悄悄运转了灵力,将阁内弥漫的、因方才灵宝阁前冲突残留的火属性灵力余波散去。
指尖划过空气时,还带起一丝极淡的青芒,落在烛火上,让跳动的火苗安稳了几分。
他的目光在连若尘与楚瑶身上流转,那双历经百年风霜的眼睛里,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忧虑,像深山中未散的浓雾,缠绕着半吐半吞的箴言。方才在阁外喝退王焱时的威严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却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牵挂,眉头微蹙的纹路里,藏着对宗门未来的不安。
“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苍老却沉稳,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滚出来,带着千钧重量,砸在灵宝阁的青石地面上,“天堂涧阵眼关乎宗门千年根基,不是寻常的维护任务 —— 此行事关存亡,你们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半点差错都容不得。”
阁内烛火摇曳,烛芯子突然爆出一点火星,将三人的影子猛地扯长,又倏地缩成一团,像极了此刻阁内三人各怀的心事。
青松长老枯槁的手指轻抚过桌案上装满物资的布囊,锦缎表面绣着的南天宫云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 那云纹是用银线绣的,针脚细密,是灵宝阁专门为任务配给缝制的标识,寻常弟子根本得不到。
他的指尖在云纹上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布囊里的东西是否齐全,又像是在透过这布囊,触摸远方未知的凶险。
“灵宝阁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他长叹一声,袖袍无风自动,青灰色的袍角扫过桌案,带起一缕细微的灰尘,“丹药、符箓、传讯玉符,该备的都备了。可后续的凶险,是这些死物挡不住的,终究要你们独自面对。”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在远山炸响,“轰隆” 一声,震得阁楼的梁柱微微颤动,屋顶的瓦片甚至落下几粒细小的尘埃。
青松长老眸光一暗,原本平缓的气息骤然紧了几分,他往前半步,凑近连若尘,压低声音又添一句:“若途中物资耗尽,可凭任务令牌往各处分舵支取。
只是......” 他刻意停顿,窗外的风声忽然凄厉起来,像有人在暗处呜咽,“近来分舵亦不太平,有消息说,好几处分舵的执事都换了人,你们去支取时,需得多留个心眼,莫要轻信旁人。”
连若尘心头一凛,指尖传来腰间佩剑冰凉的触感,剑鞘上镶嵌的淡蓝色灵石泛起微弱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映在他眼底,却压不住那一丝刚被长老话语勾起的沉郁。
他岂会不明白长老的深意 —— 宗门内的暗流,早已不是局限在天宫本部,而是像毒藤一样,蔓延到了四方分舵,这趟任务,怕是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难。
他用力点头,声音坚定:
“弟子明白,定不会掉以轻心。”
楚瑶适时上前,紫色道袍在烛光下流转着淡淡光华,袍角绣着的天机阁专属星纹,在昏暗中泛着极淡的银辉。
她行礼的姿态优雅从容,屈膝的角度恰到好处,既显尊重,又不失天机阁弟子的傲气,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锦缎衣袖被指节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 方才长老那句 “分舵亦不太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此前强装的镇定。
几人跟随青松长老步出灵宝阁的刹那,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与阁内的清凉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从清幽秘境一步踏入了沸腾的熔炉。
这股热浪裹着浓重的水汽,扑在脸上,黏腻得让人难受,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抬头望去,天际的乌云已压至殿宇飞檐,墨色的云层像被人泼了浓墨,厚重得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云层中,紫电如万千蛟龙在云海中翻腾,偶尔有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短暂地照亮下方的宫殿,将飞檐上的瑞兽雕塑照得狰狞可怖。
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了薄薄的白雾,萦绕在殿宇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觉得闷得慌。
“这雨......”
天机阁的小师弟林墨仰望着苍穹,稚嫩的脸上写满不安,眉梢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他入门尚不满一年,这是第一次参与如此重要的任务,指尖不自觉地揪着道袍的衣角 —— 那道袍是他入门时发的,如今已经有些短了,露出一小截手腕,手腕上还沾着方才在灵宝阁外不小心蹭到的泥土。
连落尘侧目看他,声音清冷如山涧流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暴雨将至,又何须畏惧?
守住本心,做好该做的事,便够了。” 连落尘说话时,目光扫过林墨揪着衣角的手,林墨像是察觉到了,连忙松开手,偷偷将衣角抚平。
林墨赧然垂首,耳朵微微发红,悄悄退后半步,站到了其他天机阁弟子身边。
一行人沿着青石小径返回居所,必经的演武场在阴云下显得格外空旷,连平日里巡逻的弟子都不见了踪影。
百丈方圆的场地由整块青石板铺就,石板缝里还残留着弟子们练拳时留下的灵力痕迹,中央矗立的十几根练功木桩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拳印,有的拳印深得能看到木头的纹理,显然是常年累月击打留下的印记,默默记录着南天宫弟子日复一日的苦修。
东侧的兵器架上,刀剑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冷芒,刀身反射的微光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冰。
几柄长枪的红缨在风中狂舞,红得像泣血的花,缨穗上还沾着前些日子练枪时留下的尘土,此刻被风吹得来回摆动,发出轻微的 “簌簌” 声。
场中原本正在练拳的外门弟子见到他们,纷纷停手,动作整齐地退至场边,围成一个小小的圈。
这些少年大多十五六岁的年纪,道袍陈旧,最左边那个弟子的道袍肘部磨出了毛边,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粗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动手补的,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渍。
他们的眼神格外明亮,像藏着星星,可看向连若尘一行人的目光,却复杂难辨 —— 有好奇,有畏惧,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忧虑,像蒙了一层雾。
窃窃私语顺着偶尔吹过的风飘来,零碎的话语拼凑出灵宝阁前那场冲突的余波,也泄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 我当时就在不远处,王师兄的火灵之力都祭出来了,那股热浪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连师兄要是没接住,恐怕......” 一个瘦小的弟子偷瞄着连若尘肩上的布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后怕,尾音微微发颤,说完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是怕被王焱的人听到。
他身旁的高个弟子听得愤愤不平,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执法阁的手也伸得太长了!领取物资有紫云院的命令,他们凭什么拦着?”
话到一半,他突然警觉地四下张望,见没什么人,才赶紧把后半句咽回肚里,只敢用口型对着同伴比划 ——“分明是故意刁难”。
站在最右边、脸上带疤的弟子轻轻摇头,叹息声轻得像一阵风:
“前日内门的张师兄也被他们带走了,说是‘涉嫌私藏违禁物资’,可谁不知道,张师兄是因为反对执法阁查天机阁的库房,才被针对的......”
话音未落,旁边的瘦小弟子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噤声,唯有眼神还在相互交流,诉说着未尽之言。
连若尘听得心头发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中的布囊被他攥得 “咯吱” 作响,囊内的瓷瓶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 “叮当” 声。
这些低阶弟子无意间的议论,恰恰印证了宗门最深的隐忧 —— 执法阁越权行事、流言在弟子间肆虐、人心惶惶不安。王焱今日在灵宝阁前的刁难,绝非偶然,而是这股暗流涌动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是有人故意在试探,在挑衅。
他与楚瑶目光相接,无需言语,便读懂了彼此心中的凝重。风卷起楚瑶鬓边的一缕青丝,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她抬手拢发的动作带着罕见的疲惫,指尖划过脸颊时,甚至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连日的紧张与压力,终究还是让她有些撑不住了。
“时间不多了。” 楚瑶轻声道,紫袍在骤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执法阁敢在灵宝阁前放肆,甚至不把青松长老放在眼里,其背后的势力已不容小觑。我们必须尽快出发,再拖下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连若尘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雷电气息带着一丝刺痛,吸入肺腑时,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看向天机阁的几名弟子,目光在年轻的林墨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 林墨的嘴唇还在微微发白,却努力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脊背,眼神里满是 “不想拖后腿” 的倔强。
“明日破晓便出发。”
连若尘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今夜好生休整,把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养足精神,应对明日的行程。”
林墨听得眼睛一亮,立刻大声应道:“连师兄放心!弟子今晚一定好好休息,绝不给大家拖后腿!”
其他几名天机阁弟子也齐声应和,虽然声音里还掩不住一丝忧虑,眼神却已坚定如铁 —— 他们知道,此刻退缩无用,唯有向前,才能护住宗门,也护住自己。
楚瑶最后看向连若尘,眸中映着天际游走的电光,那抹平日里的锐利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思与深意:“保重。
今日种种,不过是个开端 —— 执法阁敢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定然有人撑腰,你们此去天堂涧,怕是一路都不会太平。”
连若尘心中一暖,明白楚瑶是在担心自己。
他微微一笑:“楚师妹放心,我会小心的。”
几人在演武场旁的岔路口分开:楚瑶与天机阁的弟子往东边的天机阁居所走去,连若尘则往西边的自己居住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