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景灿和白飞的手握在一起后，便许久没有分开。原本喧闹的会场角落像是被按下了无形的暂停键，周围正交谈的人纷纷停下话头，连空气里都弥漫一种莫名的张力。
明明脸上都挂着笑，可当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峙感，让人莫名觉得周围的磁场都变了。
袁景灿的目光锐利如锋，白飞的眼神则深不见底，两人就这么深深对视，没有一个人先移开视线。
见周围已经有窃窃私语声冒了出来，刚才跟白飞耳语的那位官员赶紧上前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背：“哎呀，两位都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今天能在这儿遇上也是缘分！快别光站着握手了，会场里还备了茶点，我们边喝边聊？”
袁景灿率先松开手，脸上笑意不变：“我和白总一见如故，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白飞跟着收回手：“难得认识袁总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也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相见恨晚” 四个字像一根刺突然扎进袁景灿心里。他猛然想起沈一弦临终前护士遗落在窗台的手机铃声正是《相见恨晚》。
就是在这首歌的旋律里，他和沈一弦做了最后的告别，那也是沈一弦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印记。
袁景灿顿觉一股无名火瞬间从心底窜起，眼前这个笑意温和的男人，分明就是导致沈一弦身死的罪魁祸首！
压下翻涌的情绪，袁景灿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我刚刚说的一见如故不是假的，我总觉得白总看着十分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飞依旧一脸坦然：“我倒也希望能早些认识袁总，可惜我一直名不见经传，以前都没机会跟您这样的行业精英接触。”
一直在一旁的官员见两人对话里又开始了微妙的试探，赶紧再次打起了圆场：“嗨呀，管以前认不认识，今天遇上就是缘分！前面就是休息区，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白飞顺着话头微微一侧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袁总，这边请。”
袁景灿深深看了白飞一眼，语气平稳地应道：“有劳白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整场投资者峰会中，袁景灿除了和几位互联网圈的熟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余下的时间几乎都与白飞待在一起闲聊。
不过两人却一改刚见面时的剑拔弩张，话锋不再带着暗刺，言辞浅尝辄止。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之前的对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刚见面就格外投契的知己好友。
峰会结束后，白飞亲自送袁景灿到停车场。
两人伸手交握时，白飞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袁总，以后有空常来公司坐坐，也给我们指导指导。”
袁景灿回握住白飞的手，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白总客气了，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多交流交流。”
话音落，两人各自转身，脸色全都倏然沉了下来。
白飞侧过身，对身边的年轻男人压低声音叮嘱道：“他应该很快就要走了，这段时间让手下的人上点心，别让他临走前整出什么幺蛾子。”
而当袁景灿坐进车里时，郭文龙早已在驾驶座等候多时：“怎么样？都聊出什么了？”
袁景灿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他说话滴水不漏，聊起行业布局还有点战略眼光，可我刚刚和他闲聊时脑子里在过了好几遍，却一点想不起来认识过这么一号人物。”
郭文龙发动车子后，过了片刻又侧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袁景灿问道：“那他…… 认出你了吗？”
“认出来了。” 袁景灿指语气笃定，“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我仍能从他眼神里看到……”
“看到了什么？” 郭文龙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恨！” 袁景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恨？” 郭文龙满脸狐疑地侧过脸，“你不是说想不起来认识他吗？不认识的人，能有多大的恨？”
袁景灿偏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里却多了几分怅然：“爱和恨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无法隐藏的东西！”
是啊！爱和恨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无法隐藏的东西，所以袁景灿能一眼看穿白飞眼底的恨意，所以郑心茹也能轻易辨出绝对是尤喻陷入恋爱了，就算没到那步，至少也和人处在暧昧期里。
自从上次在扬子江饭店，见过那位所谓“本科室友的哥哥”后，尤喻像变了个人。上课总走神，自习时更明显，盯着书本看着看着，嘴角会突然翘起来，连笔尖在纸上洇了墨都没察觉。这...这实在太明显了！
可尤喻就是死不承认，郑心茹没辙，只能自己闷着气；但气过之后，她反倒更好奇了。到底是哪个男人能把她这位向来平淡如水的室友的心给勾走？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好奇心偏偏也是驱动力。
......
深夜的渝中区，街头霓虹渐次熄灭，某家录像厅却藏在巷尾亮着暖黄的灯。
厚实的门帘挡住了大半夜色，然而时不时泄出几段让人脸红耳赤的声响，混着老旧放映机的轻微嗡鸣，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扎耳。
郭文龙抬手掀开帘子，一股混杂着烟味与霉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柜台后坐着个五大三粗，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妆的胖女人，见他进来，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把空着的手往台面上伸了伸。
郭文龙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过去，眼神扫过女人油腻的脸颊。
女人指尖捻着钞票蹭了蹭，弯腰从柜台下翻出个塑封本子推到郭文龙面前：“这位老板，想看哪部？”
郭文龙接过册子翻了几页，指了指封面上印着杨思敏版《金瓶梅》的海报的一页，压低声音说道：“就这部吧。”
女人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老板真有眼光，这部看得人多着呢。最里面那个包间，您先去等着，等五分钟我叫人给您放碟。”
郭文龙没搭话，也没看女人的表情，揣好册子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包间里阴暗逼仄，一张宽大的旧沙发占了大半空间，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屏幕发暗，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空的啤酒罐。郭文龙往沙发上一坐，沙发还发出“吱呀”一声响。
没过五分钟，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手里拎着个碟机的男人掀起包间门帘走了进来，动作粗鲁地把碟片塞进去，调试好画面后，又瞥了郭文龙一眼就摔门走了。
约莫十分钟过去，包间门帘又被掀开一条缝，一个带着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探进头来。他左右扫了眼，确认只有郭文龙一人后，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怎么来的？”郭文龙终于开口了。
男人抬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林森。
“骑车来的，”林森把头盔放在角落，语气透着几分谨慎。
郭文龙这才转头，上下打量了林森两眼：“竹节交代的事，你都清楚吧？”
林森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清楚，全走的小巷子；路上特意留意了，没人跟着。”
银幕画面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郭文龙却恍若未闻：“东西都带来了吗？”
林森闻言，立刻伸手拉开皮夹克的内兜，从里面掏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到郭文龙面前：“都在这了。”
“好。”郭文龙伸手接过小包，随手塞进自己夹克内侧的口袋里，之后就没再说话。
林森手还僵在半空，显然还有话想说，犹豫了片刻，林森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我想问一句……你和竹节叔……？”
郭文龙缓缓转头，眼神里却没半点温度，“竹节没告诉过你吗？”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多嘴。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林森一个机灵，低下头嗫嚅着：“是，是我多嘴了！”
郭文龙没再看他，重新把目光投向屏幕，然而说出的话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做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是刀尖舔血。今天能坐在这看录像，明天指不定在哪栽跟头。管好自己的嘴，才能多活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