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一夜缠绵过后,还是裴秀禾先睁开眼睛。
她侧躺着,目光落在身旁还在睡梦中的岳陆衡脸上,神色复杂得辨不清情绪。缓了片刻,裴秀禾才撑着酸痛的胳膊慢慢坐起身,动作滞涩地去够散落在床边的衣服。
“你要去哪?”
随着“啪嗒”一声打火机响,身后突然传来岳陆衡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裴秀禾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上班。”
空气静了几秒,岳陆衡轻轻叹息了一声:“珍重。”
裴秀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了一声:“不需要。真要为我好,你这时候就不该醒来。”
话刚说完,她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岳陆衡却突然掀开被子,光脚从身后追上裴秀禾一把将她抱住。
他把下巴抵在裴秀禾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把卡带上吧。”
裴秀禾的目光落在已经塞进自己坤包的夹层上的那张卡,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没忍住砸在手背上。
“也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自嘲,“我们这种女人陪男人睡了,怎么能不要钱呢?谢谢老板的慷慨。”
随即她用力掰开岳陆衡环在腰间的手,没有丝毫留恋地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岳陆衡站在原地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伫立良久。
......
只不过一天的时间没见而已,岳陆衡就像是被抽走半条魂似得,脸色也惨白得吓人。
刚打开宾馆房门见到他的第一眼袁景灿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大,你这一晚是跟聂小倩过的?”
岳陆衡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眼神空洞地走进房间后径直往沙发上一坐,哑着声音问道:“老袁,你是我们寝室混得最好的,看得也最透。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爱情?”
“传统美德。”袁景灿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股烦躁感顺着脊椎往上窜;岳陆衡现在这副死德行,简直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
袁景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古人说成家立业,先有底气才能谈情分。到了现代社会,对男女关系的考量说到底也是男财女貌;你有钱有本事,身边自然不缺所谓的‘爱情’。”
越说越来气,袁景灿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男人一旦失业,家里基本就要开始鸡飞狗跳,吵架、闹离婚的更是不在少数!男人要是失去了赚钱的能力,第一个看不起他的,往往不是外人,反而是跟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可反过来呢?”袁景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妻子要是失业,大多数男人会咬着牙扛起两个人的责任,想着一起撑过去!可男人一旦没了收入,多少妻子会拿出一辈子的时间反思,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人?”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老话早说了,贫穷时考验的是妻子,富贵时考验的是丈夫。中年夫妻能走到最后,靠的全是良心。激情褪去时,婚姻才刚刚开始。”
岳陆衡完全没料到,自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关于“爱情”的话题,居然引来了袁景灿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然而偏偏袁景灿说的每一句话又都戳在了点子上,听得岳陆衡大张着嘴,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袁景灿见他这副样子,直击要害地问道:“你是不是给她钱了?”
“啊?”岳陆衡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袁景灿一看他的反应,心里立马有数了,于是立刻追问道:“给了多少?”
岳陆衡一米八几的壮汉,此刻却像做错事的孩子似得,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两……两万。”
“多少!?”袁景灿的声调陡然拔高。
岳陆衡缩了缩脖子:“两万……”
“你!”袁景灿被他气得胸口发闷:“玩归玩,闹归闹,别对 KTV 小姐掏腰包,动真情你就输全套。这话你没听过?”
袁景灿随口而来的顺口溜把岳陆衡听得一愣一愣的:“老袁,你偷偷考研了?怎么说得一套一套的?”
“你特么……”袁景灿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玩玩就算了,你倒好,又是琢磨爱情又是掏大钱,怎么地?你家开银行的?钱多没地儿花?”
“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岳陆衡弱弱地反驳道。
“不是我想的那种人...”袁景灿眼神里满是不屑:“那是哪种人?忠贞烈女?”
“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岳陆衡提高音量辩解道。
“什么苦衷?”袁景灿讥讽道:“是不是家里有个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还有被生活磋磨得破碎的她?”
岳陆衡眼睛瞬间瞪圆,居然下意识鼓起了掌:“老袁!你这总结也太精辟了!跟她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屁你*!”袁景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特么不是欢场里哄人的烂套路?也就你傻愣愣的,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
“她不一样!”岳陆衡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们是初中同学!我知道她家情况,她绝不是你说的那样,靠编瞎话骗钱!”
袁景灿盯着他,语气陡然沉了下来:“你亲眼见到了?”
“我……”岳陆衡的话瞬间卡壳,刚才还挺足的底气,一下就泄没了。
事已至此,说再多的大道理也没什么意义了。袁景灿深呼吸两口,压下火气问道:“她在哪个KTV上班?住哪儿?”
岳陆衡一脸颓然地靠回沙发里,声音里透着股蔫劲儿:“‘金嗓子’……住哪儿她没说,我也没好意思多问。”
袁景灿沉默了几秒,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岳陆衡盯着天花板良久这才开口说道:“我打算出国。”
“出国?”袁景灿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去哪?”
“孟加拉。”
“去那干嘛?”
“之前工头给介绍的,说那边有个国企要修桥。”岳陆衡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说工资是国内的三倍……反正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出去挣点钱也好。”
袁景灿脸色一沉,语气瞬间严肃了起来:“国外可不比国内,多少人落得个有钱挣、没命花的下场,你想过没?”
岳陆衡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条烂命要是真能给我妈挣点养老钱回来,就算搭在那儿,也值了。”
袁景灿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别去那种地方冒险了,来帮我吧!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干,将来肯定能闯出名堂来!”
“算了吧。”岳陆衡摆了摆手,“有些东西我岳陆衡还是拎得清的,我一没学历二没能力,跟着你干也只能拖后腿。我不想若干年后,听见别人在背后说‘你看那个岳陆衡,就是靠着袁景灿才混起来的’;那比杀了我都难受。”
“你!”袁景灿瞬间动了怒,“面子才值几个钱?而且我这儿刚起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你都能帮上忙,怎么就拖后腿、靠人扶了?”
“别劝我了。”岳陆衡眼神异常坚定地打断他,“就当是帮帮我吧!给我一个体面,让我能有尊严地走,行不行?”
看着他决绝的样子,袁景灿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行,我不劝你了。但你在国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任何事不管大小,都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岳陆衡听了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红着眼眶望着窗外轻声念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去天涯路虽远,黄沙吹尽始见金。”
袁景灿也顺着岳陆衡的目光望向窗外:“行亦无障碍,住亦无挂牵;念念归正念,平安到彼边。”
晚上吃饭时,岳陆衡一反白天的颓劲,比谁都活跃,酒也喝得比往常猛,笑着闹着格外尽兴。
可等第二天中午,徐韬去宾馆找他时,敲了半天房门都没动静,推门进去才发现,房间里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徐韬又急急忙忙往岳陆衡租的房子跑,结果还是一样。
时隔一年317寝室再次团聚,然而在跟大家吃了几顿饭后,岳陆衡选择了不声不响地离开。
徐韬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告诉了袁景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袁景灿异常平静的声音:“别找老大了。你先帮我办点事!”
虽然岳陆衡已经走了,但有些事袁景灿还是得帮他善后。岳陆衡那两万块钱是给他妈攒的养老钱,就这么轻易给了那个女人,他必须找到人问清楚。
然而当徐韬再次赶到 “金嗓子”找到管事的妈妈桑时,对方却皱着眉摇头:“小禾啊?这两天压根没见她来上班,打电话关机,发短信也不回,我还琢磨着她是不是要辞职呢。”
徐韬又拉着跟小禾走得近的小妹打听,好不容易要到了小禾租房的地址,赶过去一看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徐韬又赶紧掏出手机给袁景灿打电话:“老袁,‘金嗓子’没她人影,租房也空了,估计是拿了老大的钱就溜了!”
袁景灿捏着手机沉吟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这是老大命里该有的一道坎,这两万块钱就当买个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