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末了,裴秀禾还是没走成。
徐韬是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虽说没摸清岳陆衡和这姑娘到底有啥渊源,但出门在外,317这帮兄弟就是一个整体,绝不能让自家人落了面子,更不能让个外人扫了老大的兴。
他拦在门口,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话不是这么说的,钱我掏了,钟也包了,也没让你干别的,就坐着陪会儿,这也不行?”
裴秀禾看着挡在面前的徐韬,又扫了眼身后的岳陆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她心里清楚;人家拿这么多钱强行留人,既没动手动脚,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就算真叫经理、喊保安来,无非也是劝和,根本没法脱身。
最后裴秀禾攥着手包的指尖还是松了劲,她退回到茶几旁,看着徐韬语气硬邦邦的:“要我留下也行,但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徐韬瞥了一眼沉默的岳陆衡,又转回头看向裴秀禾,一脸似笑非笑:“你说,我听着。”
“第一,我只陪喝酒聊天,别的不干;第二,别问我私人的事;最重要的是第三点,” 裴秀禾顿了顿,目光扫过岳陆衡,“你这位岳老板,不能再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然我立马就走,这钱我也一分不要。
徐韬听完,立马嘿嘿笑起来:“好说好说!我们都是正经人,不玩强买强卖那套!”
这话一出,包房里的人各个神情古怪。
包厢里的歌声重新响起,凌斯故意点了首吵嚷的粤语老歌,想冲淡刚才的尴尬,可气氛还是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裴秀禾坐回岳陆衡身边时,刻意往沙发边缘挪了挪,留出半臂的距离。但岳陆衡捏着酒杯,目光仍时不时地往裴秀禾那儿瞟。
见她只顾着低头捻烟盒上的褶皱,他忍不住开口:“你在这边待了多久了?平时……就只在KTV上班?”
裴秀禾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地淡淡说道:“岳老板,忘了约法三章了?私人的事别问。”
“我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岳陆衡不肯罢休,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沅水近几年变化挺大的,你就没回去过?”
裴秀禾终于抬起头,但眼里却带着无穷的冷意:“岳老板,我再说一遍,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再这样,我现在就走。”
裴秀禾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岳陆衡却依旧没收敛,又问道:“我听同学说你中专没读完就突然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够了!”裴秀禾“腾”地站起身,“我说了别提过去的事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就是想知道你好好的怎么会……”岳陆衡也跟着起身。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裴秀禾眼眶有点泛红,声音又拔高了些,“当年的裴秀禾早就死了,现在只有阿禾!你别再揪着过去不放了行不行?”
撂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后,裴秀禾把手包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往包厢外走,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岳陆衡跟着就要追出去,刚到包厢门口,却被徐韬一把按住肩膀:“你别跟去了!再逼急了人真走了!”
徐韬压低声音劝道,“先让她缓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别这么死缠烂打。”
看着包厢门缓缓合上,岳陆衡最终还是坐回沙发,只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包厢门的方向,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过了约莫十分钟,包厢门才被推开,裴秀禾又走了进来,她的眼眶还是有点红,气息却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这次她没再坐回原来的位置,反而绕到沙发另一头,挨着江越坐下。
徐韬见状,赶紧起身打圆场:“唱一下午也累了,我刚看了眼表,这都到饭点了!我看不如这样,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吃晚饭,边吃边聊怎么样?”
这话一出,没人反对,几个姑娘也都笑着附和;毕竟拿钱手软,吃人嘴短,徐韬出手大方,把五个姑娘今晚的钟都包圆了,跟着一起去吃顿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裴秀禾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出了KTV。
要说袁景灿怎么这么喜欢用徐韬呢,这人实在是太会来事了!
知道岳陆衡和裴秀禾都是沅水的,他就特意选了家就近的湘菜馆,一进门就跟老板喊:“来几道你们家最辣的菜!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都安排上!”又叫了两箱冰镇啤酒,摆了满满一桌子。
饭桌上,岳陆衡终于没再像之前那样一直追问,而是一直往裴秀禾碗里夹菜,她不吃,他就放在她碗边。
裴秀禾起初还把菜拨到一边,后来见他实在执着,也只能默默看着那些菜在碗里堆着,偶尔端起啤酒喝两口,以此来避开岳陆衡灼热的目光。
直到晚饭快结束,裴秀禾起身去上洗手间,岳陆衡犹豫了片刻,也起身跟了上去。
菜馆旁边有条窄窄的小巷,路灯坏了,只有远处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光。
裴秀禾上完厕所出来,正准备拧开水龙头洗手,却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来人的力道很大带着股不容挣脱的劲,一把就将她拉进了小巷里。
“你干什么?”裴秀禾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是岳陆衡后,眼底瞬间燃起怒火,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岳陆衡,你放开我!”
岳陆衡没松手,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约莫半分钟,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她的手里。
裴秀禾的挣扎顿时停住,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卡,不由得皱起眉头:“岳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是我在深城两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岳陆衡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认真,“我知道你可能有难处,不然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上班,但别再干了,找个正经的活儿,哪怕钱少点,也比在这儿强。”
裴秀禾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把卡丢回岳陆衡怀里,声音冰冷地说道:“岳陆衡,我不用你可怜!我自己的日子自己会过;好与不好都跟你没关系!”
“我不是可怜你……”岳陆衡捡起卡吹了吹上面的灰,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看你……。”
他终究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接着岳陆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展开了放在银行卡上面,“这是我好兄弟的名字、电话,你记住,他能耐很大;要是以后遇到过不去的坎,你打这个电话,就说你是我岳陆衡的好朋友,他肯定会帮你的。”
裴秀禾抬头看向岳陆衡,路灯的光刚好落在她脸上,岳陆衡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抗拒,有被冒犯的委屈,还有一丝动容。
沉默了几秒,裴秀禾把卡和纸条推了回去,撇过脸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
“你拿着吧!”岳陆衡又把卡和纸条往她手里塞了塞,随后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
在一闪而逝的火光里,他的侧脸透着股惆怅,“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的来。”
“出国?”裴秀禾转过头来,眼里满是诧异。
“在深城混了两年了,也没混出个人样来。”岳陆衡自嘲地笑了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的眼神里透着股沧桑,“上个月工头说有个去孟加拉修桥的活,给的钱比在这边多三倍,问我愿不愿意去国外找找机会,我想了想,答应了。”
“孟加拉?”裴秀禾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疑惑,“那是哪?”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靠近印度,是个穷地方。”岳陆衡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缓缓上升又散在风里,他转头看向裴秀禾,语气认真地说道:“我走了以后,真就没人能帮你了,你拿着这卡,至少能有点底气……”
“我不需要。”裴秀禾没等岳陆衡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她把卡推了回去,声音却软了不少,“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多留点钱在身上,也能多份依仗。”
岳陆衡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扯了扯嘴角:“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放心,我给我妈也留了一半的钱,够用一阵了。这次出去要是依旧混不出什么名堂,我就不准备回来了。”
话音刚落,裴秀禾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突然攥着岳陆衡的衣领,拳头重重地捶在他胸口,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逮着我一个人欺负?……为什么这贼老天就不能睁睁眼,给我条活路啊......?”
感受着裴秀禾靠在自己胸口颤抖的肩膀,岳陆衡想伸手抱她,又怕冒犯到她,悬着半天,终究又落回了身体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