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羊城花园酒店,袁景灿从总台拿了房卡,便径直走向了电梯。
李曼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房间,就在她和汤美茹合住的套房隔壁。推开门,房间里还留着打扫后服务员喷的香水味,清甜中带着点柑橘的气息。
把行李往角落一搁,袁景灿就给李曼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到了,随后时差带来的困倦瞬间涌上来。
他脱了鞋倒在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敞开的房门钻进房间,这才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走到套房的客厅时,看见李曼正在茶几旁摆放打包盒。
“醒了?” 李曼回头见到袁景灿,眼里顿时漾起一丝笑意,“到多久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汤美茹站在套房的岛台后,扬了扬手里刚刚开封的打包盒笑道:“刚从客户那儿回来,顺路买了点烧腊,正想着叫你呢。哎,刚从欧洲回来的大老板,给我们曼曼带什么礼物了没?”
袁景灿笑着指了指墙角的行李箱:“在包里呢,伦敦的巧克力,巴黎买的香水,还有两串手链,你们俩自己挑。”
汤美茹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拽李曼:“走走走,看看去!”
李曼却挣开她的手,柔柔地笑着:“你先去看,我把这些摆好。”
汤美茹撇了撇嘴,自己颠颠地凑到行李箱前,翻出几个烫金礼盒。她拆开一个首饰盒瞅了瞅,顿时眉开眼笑:“还是袁总懂我们女人!”
这边李曼正将烧腊和米饭一一摆到茶几上,扭头时看见袁景灿眼里的倦色,不由得心疼地问道:“路上累坏了吧?脸色看着都不大好呢。”
“还好,就是时差有点熬人。” 袁景灿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起身从包里摸出那台二手相机,“对了,拍了些欧洲的照片,你们看看。”
汤美茹一把夺过相机,一边翻着照片一边啧啧称奇:“土耳其这海滩真漂亮啊,还有希腊这教堂,居然是蓝顶的。李曼你看看,当初我都说了放你假跟他一起去,现在后悔了吧?”
李曼也凑过去,跟着她一起一张张地翻看着异国街景:“有什么好后悔的,以后总有机会的。”
吃过饭,汤美茹把巧克力和一个蓝色的首饰盒塞进包里,冲两人挤了挤眼睛:“我回隔壁处理点文件,你们聊。”
关门声刚落,套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气流声。
李曼挨着袁景灿坐下,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次要在羊城待几天?”
“明天就得去深城,” 袁景灿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几个大学室友在那边等着碰面。毕业时说好了每年要聚一次,这次正好赶上。”
“嗯。” 李曼应了一声,伸手用拇指蹭过他下颌的胡茬,“瘦了好多,是不是在外面没好好吃饭?”
“除了英国菜的口味不太习惯,其他地方都还行。” 袁景灿笑了笑,把她往怀里一带,“要跟我一起去深城转转吗?顺道在那边玩两天。”
“不了,这边的工作还没收尾,走不开。”李曼摇了摇头拒绝道,说着,又仰起头看着袁景灿:“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再一起出去旅游吧?”
“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丝绒盒子。
李曼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李曼轻轻掀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条迪奥白金幸运罗盘项链,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她惊讶地捂住小嘴,眼底泛起水光:“太贵重了,没必要买这个的。”
袁景灿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职场女性出门,首饰就是她的脸面。你现在接触的客户层次越来越高,总得有件撑场面的东西。”
李曼没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感动快要溢出来。下一秒,她忽然凑上前吻住了他。
此时,远在意大利米兰的公寓对着电脑整理毕业论文的邱韵,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
当袁景灿依照短信的指引,来到荔枝湾涌时,江越早已等候在街口的糖水铺门口。
看见袁景灿从车上下来,江越顿时兴奋地直起身,他晃了晃手里的打包袋大声说道:“还没吃早饭吧,叔婶知道你要来,特意跑去这儿的老字号给你打包了艇仔粥!”
袁景灿接过袋子,半开玩笑地调侃道:“哟,帮着老丈人丈母娘打理饭店感觉如何呀?”
江越的脸瞬间“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是搭把手。这边湘省来的打工仔多,叔婶开的湘菜馆口味地道,生意还不错,赶上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过去帮着照看一下后厨。”
袁景灿原本还想再打趣他几句,可看到江越的耳根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便识趣地转换了话题:“老大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
“早就联系好啦!”江越拉车门的手一顿,兴致勃勃地说道,“毕业这两年,老大已经在深城混得熟门熟路了。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跟我讲,他自己开了家装修公司,手底下带着二十多个工人,还接了好几个大单子。这次聚会的酒店就是他订的,还说聚完餐要请咱们去澳门碰碰运气。”
一路上江越不停念叨着大学时的糗事,凌斯换过多少个女朋友,李泽阳抱着他的武侠小说当秘籍,袁景灿刚创业时请吃饭,骗室友们当免费劳动力搬货卸货,最后只端上来三盘小炒配白饭的抠门事,还有课堂上偷着打扑克被教授抓包的闹剧。
袁景灿靠在火车硬座上静静听着,偶尔补充两句被江越漏掉的细节。车窗外的风景从羊城的骑楼变成成片的稻田,又渐渐被工业区的厂房取代。
火车到达深城时正值正午,毒辣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得发软。
约定的聚会时间在明天,袁景灿和江越打算先找家离岳陆衡说的酒楼近的酒店落脚,顺便提前跟老大约个午饭。
两人按着地址往巷子里走,刚拐过街角,就看见梧桐树下站着个男人,正仰头看着墙上贴的招工启事。
男人身上的格子衬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卷到胳膊肘,小臂上的几道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那不是……” 江越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点不敢置信。
话音未落,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眼神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岳陆衡的头发乱得像堆枯草,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颧骨沾着点灰,旧皮鞋的鞋头磨得发亮。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没扎紧,半截生锈的扳手从袋口探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岳陆衡愣了两秒,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油污在颧骨上蹭出两道印子。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景灿,老六,你们来啦。”
“老大!” 江越上前攥住他的胳膊,眼眶微微泛红,“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别这么叫我了!” 岳陆衡猛地抽回手,脸上是化不开的萧瑟,“我没做老大好多年了。”
袁景灿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从他沾着泥灰的裤脚滑到地上那张写着“急招流水线工人,包吃住” 字样的招工启事上。
他没说话,只是朝不远处烧鹅店的玻璃门扬了扬下巴。岳陆衡顺着他的视线扫过那块褪色的红招牌,慌忙移开目光:“我…… 我还有事,要不明天聚会再说?”
“有事也得先吃饭。” 袁景灿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越拽着岳陆衡的胳膊就往店里带:“老大,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站这儿像什么样!”
烧鹅店里飘着股浓郁的油香,但是人却不怎么多;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见岳陆衡进来,隔着玻璃柜就招呼道:“哟,小岳今天怎么想起吃烧鹅饭了?”
岳陆衡含糊地 “嗯” 了一声,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后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袁景灿点了半只烧鹅、一碟豉油鸡,三瓶冰镇啤酒,又朝隔壁要了三份炒河粉。
菜很快端上来,岳陆衡手里的筷子悬了半天,又 “啪” 地放下:“我刚来深城做生意的时候……”
话没说完,隔壁炒粉摊的老王提着三个打包盒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塑料凉鞋在地板上蹭出一阵刺耳的 “吱呀” 声。
“小岳哥又在这吹上啦?” 老王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渍染黄的牙,目光在袁景灿和江越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又落在岳陆衡身上,“打螺丝就打螺丝呗,偏要扯什么生意……”
江越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就要站起来;袁景灿一把按住了他的膝盖,朝他摇了摇头,随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老王捏着钱在掌心敲了敲,又瞥了岳陆衡一眼,随后哼着小调掀帘出去了。
岳陆衡没看老王,也没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啤酒瓶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领口,在胸前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却像浑然不觉,灌着灌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响,震得桌上的空酒瓶都跟着发颤,最后猛地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
袁景灿皱着眉看他,捏着酒瓶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等咳嗽声渐渐平歇,岳陆衡还在大口喘着气,却又忽然笑了起来:“你们知道吗?有天我去早餐店,老板娘问我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