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课本里,每当提及文艺复兴,与之紧密相连的一个词汇便是启蒙运动。
历经无数次黑死病的无情肆虐,欧洲的普通民众终于如梦初醒,买术士卷吃木乃伊没有什么用了,那什么有用呢?他们把目光回溯到欧洲文明的源头,古罗马与古希腊,这才恍然领悟,学习知识才是改变命运的关键。
于是,文艺复兴如同一股澎湃的浪潮,既是一场意义深远的启蒙运动,也是一场全民参与的学习热潮。人们开始向先辈们学习,投入到文化与知识的汲取之中;他们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才能拥抱美好的生活。
李泽阳不禁乐出了声:“可这和画画的、雕刻的能有什么关系呀?”
“你懂什么!”孙泊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在那个时代,艺术可是知识分子发声的‘有力话筒’!”
说着,他用力跺了跺脚下的石阶,继续侃侃而谈:“就拿咱们现在站着的意大利佛罗伦萨来说,这里的人最早觉醒。在文艺复兴时期,为了推动社会进步,引导民众学习知识文化,那就要否定神的存在,人本质上是需要信仰支撑的,可当人们对传统的神灵信仰产生动摇时,那该信奉什么呢?”
李泽阳抓了抓后脑勺问道:“该信奉什么?”
孙泊远眉毛一挑,神神秘秘地说道:“没有现成的信仰对象,那可以从现成的人里创造出了新的精神寄托呀!”
“谁?”
“文艺复兴三杰啊!”
阳慧和李泽阳闻言,齐刷刷地将充满好奇的目光投向袁景灿。
袁景灿靠在石壁上,从容地笑了笑:“拉斐尔、米开朗基罗、达芬奇。”
“哎,对喽!”孙泊远露出一脸“算你识货”的表情,“这三位便是当时人们塑造出来的精神偶像,当时的他们如同标杆一般,引领着时代的风尚。”
袁景灿点点头,将话题收拢回来:“说白了,文艺复兴就是让已经被黑死病折磨地感觉已经活不起的所有人抛弃愚昧,向科学文化知识前进。”
“Bingo!”孙泊远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完全说到点子上了!”
终于爬到钟楼顶端时,迎面就撞上了一阵带着凉意的风。
塔顶中央的石台上立着根锈红色的避雷针,周围圈着半人高的石栏杆,栏杆外就是一圈仅容两人并排走的窄过道。
这里是佛罗伦萨的制高点,往四周望去,整座城像被摊开的油画;红瓦屋顶连绵成一片起伏的浪,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在阳光下泛着白绿相间的光,街上的行人缩成黑压压的小点,顺着小巷的脉络慢慢挪动,连阿诺河都细得像条银丝带。
“风太爽了!”李泽阳扒着栏杆喊道。
袁景灿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高度,只觉得腿肚子发颤:“你们先看,我歇会儿。”
孙泊远顿时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哟,堂堂袁总居然还恐高啊?”说着他还故意往栏杆边多探了探,“这才多高一点啊。”
没心思跟他拌嘴,袁景灿勉强在塔顶转了半圈,便催促道:“行了行了,下去找地方吃饭,我都饿了!”
从钟楼下来,四人绕过市政厅广场往孙泊远推荐的餐厅走。
广场中央的大卫雕像浑身泛着米白色的光,肌肉线条在阳光下透着股沉甸甸的力量。
“这是仿品,”见袁景灿一脸好奇的表情,孙泊远指着雕像底座说道,“真迹在学院博物馆,不过这座已经是仿得够像的了,你看连青筋都雕出来了。”
阳慧盯着无码版本的大卫雕塑看了两眼,突然红着脸,拽住李泽阳的袖子就往前走:“走了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李泽阳被拽了一个趔趄,还是回头瞥了眼雕像,这才憋着笑跟了上去:“急什么,艺术嘛!看看怕什么。”
午饭选在一家藏在巷子里的老饭店,木招牌上刻着“Trattoria Sostanza”;据说从1869年就开在这里,招牌是炖牛舌和奶油炖蛋,以及整个佛罗伦萨最有名的T骨牛排。
出了餐厅,阳慧瞥见一栋紧挨着百花圣母大教堂的米黄色建筑,不由得拽了拽孙泊远问道:“哎,那是什么地方?”
孙泊远眯着眼打量半天,挠了挠头却没吭声。
李泽阳不由得打趣道:“哟,孙大百事通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孙泊远瞪他一眼:“我又不是百科全书,哪能什么都装在脑子里。”
袁景灿笑了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一行人走近了才看清,这栋建筑外侧有一排低矮宽阔的拱形门廊,每个拱券下都立着尊半米高的小石像,雕的是抱着婴儿的修女。门楣上刻着一行意大利文:“Ospedale degli Innocenti”。
孙泊远凑到门廊旁一块嵌在墙里的金属牌前,看了两眼上面的意大利文简介,然后抬头说道:“这儿叫育婴堂,看年份标注,应该是当初和教堂一块儿盖起来的。”
“你看墙上这小窗口,”他伸手指了指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一个半开的木窗,“中世纪谁家养不起孩子,就从这窗口把娃塞进来,里头的修女听见动静,就会开门把孩子抱进去。”
目光扫过整栋建筑的十二道拱廊后,孙泊远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深沉,“你看这规模,就知道当年得有多少孩子被遗弃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教堂突然响起钟声,“铛——铛——”的轰鸣撞在石墙上,震得人耳膜发颤,檐下扎堆的鸽子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灰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成一片。
尽管袁景灿三人都不是天主教徒,但在厚重的钟声里,却不约而同地抬手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无关信仰,只当是给那些中世纪的可怜孩子,添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怀揣着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众人又向前走了两条街,随后拐进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只见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 “但丁故居”。
“据说,《神曲》就是从这里诞生的。” 孙泊远靠着墙根,神情有些唏嘘地说道,“只是当年但丁被流放之后,恐怕至死都没能再踏入这扇门了。”
说到这儿,孙泊远不禁长叹一声,接着感慨道:“从文明程度来看,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就像一个婴儿,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懵懂;徐志摩来到翡冷翠的时候,欧洲恰似步入青壮年,朝气蓬勃,风华正茂;而如今,你不管去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感觉欧洲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傍晚前的时光耗在了佛罗伦萨出了名的时尚街区,蒙特拿破仑大街上。
或许是巴黎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大牌,阳慧却拉着李泽阳在一家巧克力店前挪不开脚。
橱窗里的喷泉正汩汩淌着融化的巧克力,深棕色浆液顺着铜柱缠成螺旋。店员见两人对着巧克力喷泉出神,笑着用小叉子叉起一块杏仁饼干,在流淌的浆液里一蘸,然后递到了阳慧面前。
阳慧红着脸接过来道了谢,含进嘴里的瞬间,浓郁的可可香混着碎杏仁在舌尖炸开。
“据说巧克力是最脏的东西,”孙泊远咂咂嘴小声说道,“不过,听说中世纪的时候这玩意儿贵得能换块地。”
太阳逐渐西斜,金色的光线把街道染成暖调,四人沿着小巷往米开朗基罗广场走,却发现不少游客和他们同路,看来都是去米开朗基罗广场看落日的。
石板路顺着山势往上斜,路边的小店摆着印着落日的明信片,老板用几个热门国家的语言卖力地喊着“五欧元三张”。
越往上走风越清冽,红瓦屋顶在脚下铺成起伏的浪,阿诺河像条银带绕着城,波光粼粼地闪着。
到了米开朗基罗广场,袁景灿一看,整个广场果然不出所料地早已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占得满满当当。
摄影爱好者已经举着调好的相机对准西方,情侣们搂着腰低声说笑,还有个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威尼斯船歌》的调子随着风飘。
阳慧刚找了块石墩坐下,就见到不远处一个男生的手托着女生的后颈在落日里拥吻;金色的光把两人的剪影镶得毛茸茸的,像幅会动的油画。
“太美了……”阳慧看的眼睛亮晶晶,一脸花痴状。
这时,李泽阳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红丝绒小盒子,打开后,里面的卡地亚玫瑰金项链在夕阳下闪着细光。
“送给最美的你。”
虽然李泽阳的声音有点发紧,阳慧却瞬间红了眼眶。
“你什么时候……”阳慧的话没说完,就被李泽阳按住后颈吻住。风带着小提琴的调子掠过,把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
一旁的孙泊远和袁景灿默默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远处的夕阳正一点点沉进山后,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