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已经充分感受到场外混杂着粗粝呐喊、酒精气味的狂热氛围，袁景灿一行开始跟着人流往球场入口挪动。
进入球迷通道前，头顶悬着块醒目的牌子，标题用加大加粗的红色英文写着“特别强调”，下面则跟着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小字。
袁景灿眯眼扫了扫，有些单词他能看懂，更多的还是不认识，于是便问孙泊远：“这特别强调什么呢？”
孙泊远憋着笑，故意拖长调子说道：“哦——就是让入场的人不能用语言侮辱工作人员。”
李泽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当我傻子吗？这么长一串，你翻译过来之后就这么一句？”
孙泊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当然不止！但翻来覆去总结起来，核心就是‘不准骂街’——从球员到裁判，从保安到卖热狗的，骂谁都算违规。”
说着，他指了指最底下一行字，“看见没？违者直接驱逐，终身禁入！”
穿过这块标语牌，才算是真正踏入“巢穴”球场。
阳慧打量着斑驳的通道墙壁，还有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砖石，忍不住往李泽阳怀里缩了缩：“真老啊！”
孙泊远用脚踢了踢墙角的裂缝，“当然了，你不想想这球场是哪一年的，1910年的老古董，虽说修修补补过几次，但毕竟历史摆在这了。”
经过展示区时，孙泊远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就是去年跟曼联的足总杯决赛现场，看到这标语了没？‘没人喜欢我们，我们不在乎’，够嚣张吧？”
袁景灿已经凑到第二张照片前，微微蹙起眉头：“这场地看着不像新邓恩球场啊。”
“对，不是这儿。”孙泊远凑过去看了眼图片下方的介绍，“这是1974年米尔沃尔打入欧洲联盟杯（UEFA Cup），去匈牙利跟费伦茨瓦罗斯（Ferencváros）踢的客场比赛。”
李泽阳突然指着第二道防火门上刻着的“Dockers”字样，眼睛一亮：“嘿，还真是码头工人啊！”
临近通道尽头，四人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震耳欲聋的歌声，混着金属撞击般的呐喊传来，像是有无数面鼓在耳膜上擂动。
阳慧下意识攥紧了李泽阳的胳膊：“里面……已经这么吵了？”
袁景灿却眼睛发亮，勾起嘴角笑道：“有点意思了哈！”
......
刚走出通道，刺眼的光线混着更汹涌的声浪扑面而来。
几人一眼就看到旁边看台的角落里，一个红脖子的壮汉光着膀子站在座位上，古铜色的胳膊上纹着咆哮的狮子；他正一边用力捶着胸口比手势，一边扯着嗓子狂吼：“We are Millwall! Super Millwall!（我们是米尔沃尔！超级米尔沃尔！）”他身边的球迷立刻跟着响起一片呼应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孙泊远赶紧把三人往中间拢了拢，大声地叮嘱道：“等会儿比赛开始，咱们绝对不能拍东西！别说录像，连拍照都不行！”
李泽阳刚要问为什么，孙泊远眼睛一瞪：“想死你就拍去！”
李泽阳和阳慧同时咽了口唾沫，弱弱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在客队球迷区边缘找到位置，四个人刚坐下，身边两个满脸通红的米尔沃尔球迷就猛地拽起他们的胳膊，硬拉着站起来一起跺脚助威。
袁景灿被拉得踉跄了一下，索性顺着势头观察起来；很快他就摸清了米尔沃尔球迷最常规的两种助威方式。
第一种是把“Millwall”里的两个“l”拖得老长，带着股胸腔共鸣的：“Mill~~~wall——！Mill~~~wall——！”
第二种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开骂。
这些球迷骂人根本不需要铺垫，0帧起手就是重火力，满球场飞的不是“F”打头的词，就是“M”开头的脏字。
袁景灿听得眉角直抽，哭笑不得地对孙泊远说道：“我怎么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即将被侮辱的人啊！”
阳慧闻言涨红了脸，赶紧用手捂住耳朵把头埋进李泽阳的怀里。
李泽阳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自己却也忍不住皱紧了眉。
孙泊远倒是习以为常，还时不时地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吼了两句；见袁景灿杵着不动，他还偷偷碰了碰袁景灿的胳膊：“入乡随俗嘛，你越拘谨，越容易被盯上。”
......
比赛内容很乏味，比赛到了第75分钟两边还是0:0的僵局，可场内的气氛半点没降温。
米尔沃尔球迷骂人根本不需要由头，从开球到现在全程没歇过，污言秽语像开了闸的洪水震得看台都在颤。
袁景灿瞥了眼身边那个光膀子的红脖子，他吼得脖颈青筋暴起，唾沫星子溅在胸前的狮子纹身上，袁景灿真担心再这么喊下去，肺都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到了比赛的80分钟，场上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钟声，客队伯恩利的球迷开始陆陆续续往通道挪。
孙泊远脸色骤变，拽着三人的胳膊就往外拉：“赶紧走！”
“走什么啊？比赛还没结束呢！”袁景灿的眼睛还盯着场上的攻防，语气不耐烦地问道。
“妈的别问了，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孙泊远的手心里全是汗，拽着人就往通道冲。
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他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不由得起身快步跟上。
刚冲出球场通道，就见到外面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防暴警察，盾牌连成的铁墙在阴天下闪着冷光。
突然，“哔哔哔”三声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身后球场里的比赛也已经结束了。
“快跑！”孙泊远低吼一声，几乎是拖着阳慧就往前冲。
三人被他拽得踉跄着跑，还没摸到地铁站的边，身后球场通道突然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怪叫。
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红着眼珠子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他们像古盎格鲁撒克逊人似的在胳膊上缠着皮带，手里抱着棒球棍直扑客队球迷的停车场，“哐当”一声就把一辆蓝色轿车的挡风玻璃砸得粉碎。
“哔哔哔——”警察的哨声更急了，一边举着盾牌往前推进，一边用扩音器嘶吼着警告，可那些壮汉跟没听见似的，抡着球棍继续砸向旁边的车。
袁景灿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合着刚才在球场里还算给主队留点面子，收敛了几分，这一出球场，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袁景灿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怔了半天没合上嘴，末了，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大英公敌”果然名不虚传！”
......
在回肯辛顿的末班车上，车厢随着铁轨的起伏轻轻摇晃。阳慧仍没从刚刚的惊悸里缓过神，指尖死死攥着李泽阳的袖子，窗外偶尔掠过刺眼的路灯，她都会下意识往李泽阳怀里缩一缩。
孙泊远见气氛沉郁，搓了搓手打破了沉默：“嘿嘿，袁总，这两天，莱斯特城和米尔沃尔您都算是见识过了，有没有哪支让您有点兴趣？”
袁景灿从窗外掠过的街景中收回目光：“先说说莱斯特城？”
“狐狸城啊……”孙泊远摸了摸下巴，“论底子是不差的。他们扎根东米德兰兹，那儿就属莱斯特是最大的城市，球迷基数扎实。而且去年刚换了新主场，沃克球场的硬件在英冠里已经算是拔尖的了！”
“缺点呢？”
“乱！”孙泊远撇了撇嘴：“管理层跟走马灯似的换，教练团队和球探部门也不稳定。这种烂摊子，想出成绩？难！”
袁景灿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听着倒不像是缺点，反倒像是咱们进场的好机会。”
“您这么说也在理。”孙泊远点头附和道，“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容易按自己的规矩来重整旗鼓。”
袁景灿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估计对方多少能出手？”
“这我没直接问过报价，但能找个参考。”孙泊远压低声音说道，“赛季开始前，利兹联的肯・贝茨把球队卖给GFH资本，作价2000万英镑。莱斯特城的盘子比利兹联小些，但没那么多债务窟窿，我估摸着，2200万到2500万英镑应该能谈下来。”
这估值显然有些虚高
袁景灿“呵”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那……米尔沃尔呢？”
孙泊远立刻警惕地扫了眼周围，见邻座的乘客都在打瞌睡，才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狂狮的情况比较特殊。它们俱乐部章程里有规定，不允许外部资本直接全资持有，说是要‘保持球迷主导权’。”
见袁景灿眉头拧了起来，他赶紧往前凑了凑找补道：“但也不是没辙！袁总您可以透过关联公司曲线投资，先在董事会占个席位。初始投500万镑左右，差不多就能拿到25%的股份。”
“25%的股份，能干嘛？”袁景灿挑眉。
“您可别小瞧这份额！”孙泊远急了，“按他们的潜规则，只要持股超20%，就能插手转会决策。球探看上谁、教练想签谁，最后都得过您这关。而且还能提名一个副董事长进董事会，虽说不能直接拍板一些大的决策，但至少能盯着他们别乱搞。”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忌惮的神色：“就是您得有心理准备，米尔沃尔球迷这边是块硬骨头。去年有个赞助商想把队徽上的狮子换个姿势，派来谈的人刚出会议室，就被堵在走廊里，最后是保安架着才从后门溜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