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莱斯特回伦敦的路上,车窗外的金色油菜花田渐渐被灰绿色的城市轮廓取代。
袁景灿靠着副驾驶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板上的纹路,脸上一副兴致缺缺的萧瑟劲儿。
“砰!” 孙泊远猛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Mini Cooper 的喇叭 “嘀 ——” 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
后座上昏昏欲睡的李泽阳和阳慧被惊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挺挺坐了起来,两人都是一脸慌乱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袁景灿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地抱怨道:“一惊一乍的干嘛呢!”
孙泊远却嘿嘿一笑,冲后视镜里的两人挤眉弄眼道:“跟你们说个带劲的球队,保证比莱斯特城那蔫儿样的对你们胃口!”
袁景灿抬了抬眼皮随口问道,“什么样的球队才叫作带劲的球队?”
“米尔沃尔!”孙泊远的声音里透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劲。
后排的李泽阳顿时皱了皱眉:“那是哪儿?没听过啊!”
“伦敦南区的狠角色!”孙泊远眼睛顿时亮得发光,“全英都知道的刺儿头!”
袁景灿从仪表盘上拿起皱巴巴的积分榜看了看:“排第十这个?”
“就是它!”孙泊远疯狂地点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全英公敌’,而且他的名气可比战绩响亮多了。”
这下,就连向来对足球没什么兴趣的阳慧,也不禁好奇地探过身子看着袁景灿手上的排行榜问道:“全英公敌?这是为什么呀?”
“往球场上扔手榴弹的球队见过吗?”孙泊远冲后视镜挑了挑眉,“这主儿就干过!”
李泽阳顿时眼睛一亮,赶忙往前凑了凑:“哦?快说来听听。”
孙泊远一边单手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圈,一边绘声绘色地比画起来:“1965 年,米尔沃尔对阵小蜜蜂布伦特福德的比赛中, 当时小蜜蜂的门将齐克·布罗迪正守着门呢,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脚边居然明晃晃地躺着个手榴弹!”
“呀!”阳慧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一把捂住了小嘴。
孙泊远从后视镜里瞥见阳慧的反应,不禁得意地嘿嘿一笑:“后来警察一调查才发现,原来这是米尔沃尔的球迷扔的道具。虽说这玩意儿没炸响吧,但这么一闹,米尔沃尔球迷是‘疯子’的名声算是彻底地坐实了。”
“就这?” 袁景灿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当然不止这些。”孙泊远单手握着方向盘熟练地拐过一个环岛:“米尔沃尔球迷的巅峰之战,得算是 1985 年他们做客卢顿的那场比赛。”
阳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点颤音:“这...这场比赛……怎么了?”
孙泊远兴致勃勃地说道:“比赛开始之前狂狮球迷就把卢顿的酒吧、餐馆、超市全都‘装修’了一遍。”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向后方,见阳慧正紧蹙着眉头,似乎正在努力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李泽阳也是一脸发愣的模样,孙泊远忍不住朝着后视镜挑了挑眉。
李泽阳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孙泊远见李泽阳反应过来了,便又接着眉飞色舞地继续往下说:“到了比赛时,这帮人在球场边更是按捺不住,隔着围栏就开始跟主队球迷对骂互相扔东西。结果上半场刚踢到三十多分钟,比赛就因为骚乱被迫停了半个小时。”
阳慧这才回过味来,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
“这算啥,”孙泊远不屑地撇了撇嘴,“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啊?这都不算最吓人的啊!”阳慧下意识攥紧了大衣领口,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孙泊远显然很满意自己营造的紧张氛围,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终场哨一响,两边球员立马跟被狗撵似的冲回更衣室。这时候我们的主角——米尔沃尔球迷直接跟翻栅栏似的,嗖嗖几下就冲进了球场!”
阳慧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音都有些发飘:“冲…… 冲进球场了?那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可不是嘛!” 孙泊远猛地一拍大腿,感慨道,“随后他们跟拆家似的,把卢顿的主场掀了个底朝天!这场骚乱最后导致81人受伤,看台座椅被掀翻,记分牌砸成了废铁,草坪上满地都是碎玻璃和石块。据说卢顿俱乐部光是重铺草皮就花了35万英镑,主看台的结构性修缮更是拖了 20 年后的今年才算大致完工!”
“我的天……”阳慧下意识地往李泽阳怀里缩了缩,“这哪是看球啊,简直是在打仗啊!”
这时,孙泊远却咂了咂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赛后警方调查发现,肇事者里除了米尔沃尔球迷,还混了些利兹联和切尔西的球迷在里头!”
袁景灿看他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怎么着?听你这语气,还挺遗憾?”
孙泊远嘿嘿一笑:“这不明摆着的嘛!本来这等‘壮举’能让狂狮球迷在英国足球流氓圈里吹一辈子的,结果冒出这么些‘搭便车’的,那多跌份啊!听说米尔沃尔球迷自己也炸了锅,嫌这些人坏了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名声。”
李泽阳忍不住讥笑道:“嘿,没想到外国人也讲究个江湖道义!”
......
临州重刑监狱。
周良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走进会见室。对面一身炭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半丝褶皱,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发丝都像用尺子量过般整齐的李富坤早已端坐等候。
见状,周良不由得嗤笑一声:“李总近来过得可好?”
狱警面无表情地上前将周良的手铐锁在桌下的固定铁环上。
李富坤端起面前的搪瓷杯抿了口,慢悠悠地说道:“挺好,吃嘛嘛香,一口气上五楼不带喘气的。”
“是吗?”周良挑了挑眉,满脸戏谑地说道,“怎么和我听说的完全不一样?我可是听说李总最近连家都不敢回啊?”
李富坤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刺般,伸手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阿良,当初我也算是待你不薄吧?”
周良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呵呵,不薄?当初把我推出去背黑锅的时候,你可是眼睛都不眨!结果事后连给我老娘治病的救命钱都想赖掉,这就是你说的‘不薄’?”
“那是意外。”李富坤依旧一脸平静,“当时公司的困难,你也是知道的!”
“关我什么事?”周良猛地前倾,铁镣被拽得“铮”地绷紧,“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赚的是刀尖舔血的钱,就得守搏命的规矩!弟兄们把命交到你手里,图的就是家里能有口安稳饭吃,可你连安家费都敢往自己兜里塞,我告诉你,李富坤,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纯粹是自找的!”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手已经在桌下攥成了拳,李富坤的眼神却死死锁着周良,突然他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告诉我,是谁?
周良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随即他扯了扯嘴角,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是谁?李总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少跟我装糊涂!”李富坤平时藏在斯文表面下的狠劲全都露了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整我?”
周良往后一靠,铁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 “吱呀” 一声的刺耳声响:“出来混讲究的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道上的规矩不能破,说过不嚼舌根,就绝不会做背后递刀子的勾当。况且,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不做背后递刀子的勾当?” 李富坤眼神像鹰隼般锐利地审视着周良。
“当然。”周良神色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李富坤盯着周良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饭卡隔着桌子推过去:“我往这卡里存了点钱,不多,但是应该够你在里头加几顿肉菜了。”说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
当李富坤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会见室门口时,周良忽然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
李富坤的脚步猛地顿住,肩膀也几不可察地轻轻抖了抖。
几秒钟后,会见室里只剩下周良和一脸漠然的狱警,周良望着眼前边缘已经磨得发白的饭卡,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