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墨守河西
冬雪初降,河西大地银装素裹,连黄河水面都结了层薄冰,寒风卷着雪沫子,如同刀子般刮过旷野。少梁城外的官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碾着积雪缓缓前行,车轮压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墨翟清癯的面容——他刚从洛阳的六国盟约府赶来,年近四十的年纪,身形挺拔修长,一身靛青色粗布短褐上落了层薄雪,下颌的短须沾着霜花,眉宇间却不见半分疲惫,唯有深邃的目光,如同寒夜中的星辰,紧盯着远处那座残破却依旧挺立的城池。
“先生,前面便是少梁城了。”驾车的弟子墨离勒住缰绳,枣红色的马驹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墨离的声音被寒风刮得有些沙哑,脸颊冻得通红,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河西一带常有秦军斥候出没,容不得半分松懈。
墨翟掀开车帘,动作利落地下了车辕,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寒意瞬间透过粗麻鞋渗进肌肤,冻得他脚尖微微发麻。他却毫不在意,抬头望向少梁城头,只见夯土城墙多处坍塌,露出里面的黄土,城垛上的箭孔密密麻麻,如同蜂窝,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城门口,几名魏军士兵裹着单薄的青铜铠甲,铠甲边缘的铜钉已被风雪锈蚀,他们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步,嘴唇冻得发紫,见到墨翟的马车,眼中立刻露出敬畏之色,连忙小跑着上前行礼:“见过墨翟先生!”
墨翟点头回礼,目光落在士兵们冻得开裂的手背上,眉头微蹙:“天寒地冻,为何不多添件棉衣?军中的冬衣难道还未分发?”
一名年长的士兵苦笑着摇头,声音带着颤音:“先生有所不知,城中粮草勉强够支撑到开春,可棉衣与柴火却早已紧缺。魏将军已三次派人向大梁求援,可每次都石沉大海——听说魏王正忙着在大梁修建新的宫殿,根本无暇顾及河西的安危。”
墨翟心中一沉,指尖微微攥紧,粗糙的布袍被寒风掀起,露出里面打补丁的内衬。他不再多言,带着墨离快步走进城中。少梁城内一片萧索,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残破不堪,有的屋顶塌了一半,积雪从破洞中漏进去,在屋内堆起小小的雪堆;有的门板被秦军砍坏,只能用茅草勉强遮挡风寒。百姓们穿着打补丁的单衣,蜷缩在自家门口,见到墨翟,纷纷挣扎着起身行礼,眼中满是期盼——他们曾听闻,这位墨家先生带着弟子在宜阳击退过秦军,是能守护他们的人。
魏章早已率领几名将领在府衙门口等候,他身着魏国绿色铠甲,甲胄上还留着少梁之战时的刀痕,腰间的佩剑剑鞘已有些磨损,见到墨翟,连忙上前拱手,声音带着急切:“墨翟先生,您可算来了!少梁城如今处境艰难,士兵们缺衣少食,百姓们更是饥寒交迫,若再无支援,恐怕真的撑不过这个冬天。”
墨翟跟着魏章走进府衙,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映着众人凝重的面容。案几上摆放着一张残破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秦军的动向,临晋关的位置被画了一个醒目的黑圈,旁边写着“秦军三万”的字样。墨翟走到案几前,指尖轻轻拂过地图上“少梁”二字,粗糙的羊皮触感传来,他语气沉稳:“魏将军,洛阳盟约府已收到你的求援信。此次墨某前来,带来了盟约府协调的五千石粮食、两千件棉衣,以及一批药材,先解燃眉之急。另外,盟约府已传信给赵国与韩国,赵国将抽调五千兵力从蔺城赶来,韩国也会派五千士兵从宜阳出发,预计三日内便可抵达少梁。”
魏章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光亮,紧绷的面容终于露出些许松动,他连忙说道:“太好了!有了粮食与棉衣,士兵们便能撑下去;有了赵韩两军的支援,再加上先生的相助,少梁定能守住!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又沉了下去,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临晋关,“秦军在河西对岸的临晋关驻扎了三万大军,由公孙鞅的副将公子卬率领,近日频频在边境挑衅,昨日还派人烧毁了我们在黄河边的粮仓。看这架势,他们是想趁我军粮草紧缺、天寒地冻之际,再次攻打少梁。”
墨翟拿起案几上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目光落在地图上的临晋关,缓缓说道:“公子卬此人,我曾在魏国见过。他出身贵族,虽有勇力,却缺乏谋略,行事鲁莽,好大喜功。秦军虽在临晋关驻军三万,但冬季黄河结冰,粮草运输困难,他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半月。而且秦军士兵多为关中子弟,不耐河西的严寒,定不敢久留。我们只需加固城防,坚守不出,拖到赵韩援军抵达,再与秦军决战,定能将其击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墨某此次带来了五百墨家弟子,以及一批改良的连弩与投石机。这些连弩射程可达百步,一次能发射三支弩箭;投石机也做了改进,能将三十斤重的石块抛到五十步外。今夜便让弟子们协助魏军加固城防,在城墙外侧搭建拒马与鹿砦,在城墙下挖掘陷坑,再在城墙上安装连弩与投石机,确保秦军无法轻易靠近城墙。”
魏章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多谢先生!有了墨家弟子的相助,少梁城的城防定能固若金汤!魏某这就命人清点粮草与棉衣,分发下去,再派士兵协助弟子们搭建防御工事。”
当天下午,五百墨家弟子便在少梁城内忙碌起来。他们身着与墨翟同款的粗布短褐,带着锯子、斧头、绳索等工具,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城墙外侧搭建拒马与鹿砦——将碗口粗的木桩削尖,深深插入冻土中,再用绳索将木桩连接固定,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屏障;城墙上,弟子们熟练地安装着连弩与投石机,有的弟子蹲在地上,用墨斗校准连弩的角度,有的弟子则合力搬运投石机的部件,动作精准而迅速,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百姓们见状,也纷纷自发前来帮忙。老人颤巍巍地捧着热水,递给忙碌的弟子;妇女们则带着针线,帮士兵们缝补破损的铠甲;孩童们也提着小篮子,捡拾地上的木柴。寒风呼啸,却吹不散城中众志成城的氛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他们知道,守住少梁城,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园。
墨翟亲自登上城头,指挥弟子们安装器械。他站在城垛旁,望着河西对岸的临晋关,那里隐约能看到秦军的营寨轮廓,旗帜在寒风中飘扬。他心中清楚,秦军此次挑衅,绝非偶然。公孙鞅定是想趁六国同盟尚未稳固之际,试探少梁的防御实力,若能攻占少梁,便能再次打开东进中原的门户,瓦解六国同盟的信心。而公子卬,不过是公孙鞅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试探虚实的棋子。
“先生,陷坑已经挖好了,共挖了五十个,每个陷坑深一丈,宽八尺,上面覆盖着木板与积雪,看不出来痕迹。”墨离快步走上城头,躬身说道。
墨翟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下的陷坑,说道:“再在陷坑周围撒上些碎石,若秦军掉入陷坑,即便爬上来,也会被碎石划伤,减缓他们的进攻速度。另外,让弟子们将滚石与擂木搬到城墙上,堆放在城垛旁,随时准备使用。”
“是!”墨离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夜幕降临,少梁城内一片寂静,唯有城墙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映着士兵们警惕的面容。墨翟坐在城头的篝火旁,与魏章、墨离一同商议着防御计划。篝火堆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火星溅起,温暖了周围的空气。
“先生,赵韩援军三日内便可抵达,在此期间,我们只需坚守城池,不让秦军攻破便可。”魏章捧着粗陶碗,喝了一口热汤,语气中带着些许轻松。
墨翟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上的连弩,说道:“秦军若来攻城,定会先用弓箭压制城上守军,再派士兵架设云梯,试图登上城墙,同时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我们可在城墙上安装连弩,待秦军靠近百步之内,便用连弩射杀他们;对于架设云梯的秦军,可用滚石与擂木将其砸退;另外,在城门内侧堆放沙袋与石块,加固城门,防止秦军攻破城门。”
墨离也说道:“弟子已将墨家的‘火油’带来,若秦军架设云梯,我们可将火油浇在云梯上,再用火把点燃,烧毁云梯,让秦军无法登城。”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一名魏军斥候快步跑上城头,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将军,先生,秦军来了!公子卬率领三万大军,正朝着少梁城赶来,距离城池已不足十里!”
魏章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手中的粗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大声喊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弓箭手登上城头,连弩手准备就绪,滚石与擂木搬到城垛旁,随时准备迎敌!”
“是!”斥候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墨翟也站起身,走到城垛旁,望着远处黑暗中缓缓移动的火把。无数的火把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朝着少梁城逼近,如同一条蛰伏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寒风卷着秦军士兵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充满了嚣张的气焰。
墨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更加清醒。他语气坚定:“魏将军,莫慌。秦军虽来势汹汹,但我们已有准备,城防坚固,器械充足,定能守住少梁城!”
魏章定了定神,看着墨翟沉稳的面容,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他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得对!我们有墨家弟子相助,有坚固的城防,定能击退秦军!”
很快,秦军便抵达了少梁城外,在距离城池三里处安营扎寨。营寨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士兵们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器械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公子卬骑着高头大马,在营寨内巡视,看着远处的少梁城,眼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这座残破的城池,不出三日,便能攻克。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寒风依旧呼啸。秦军的大营内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紧接着,秦军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伍,朝着少梁城逼近。公子卬身着黑色铠甲,铠甲上镶嵌着鎏金纹络,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之上,立于秦军阵前,手中挥舞着长剑,大声喊道:“少梁城内的守军听着!速速打开城门投降!若乖乖投降,寡人尚可饶你们一命;若敢负隅顽抗,待城破之日,定将少梁城化为焦土,鸡犬不留!”
城墙上的魏军士兵们听到公子卬的叫嚣,纷纷怒目而视,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了,有的士兵甚至忍不住想要射箭,却被身旁的将领按住。墨翟站在城垛之间,目光平静地望着公子卬,声音清亮,透过寒风传到秦军阵前:“公子卬,秦国无端入侵魏国,攻占少梁,屠戮百姓,早已失了天下道义!如今少梁城内,有魏军坚守,有墨家弟子相助,有百姓同心,若想攻克少梁,便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好一个狂妄的墨翟!”公子卬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是一群墨家弟子,也敢与我大秦虎狼之师抗衡?简直是自不量力!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攻克少梁城!”
随着公子卬一声令下,秦军士兵们如潮水般朝着少梁城冲来。他们手持盾牌与长矛,踩着积雪,步伐整齐,朝着城墙逼近。城墙上的魏军弓箭手立刻放箭,箭雨如同暴雨般朝着秦军射去,冲在最前面的秦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积雪,在雪地上形成一道道刺眼的红线。
可后续的秦军却丝毫没有退缩,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朝着城墙冲来。他们手中的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箭矢,很快便抵达了城墙下,开始架设云梯。一根根云梯被靠在城墙上,秦军士兵们如同蚂蚁般,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口中还大喊着:“杀!攻克少梁城!”
“连弩准备!放箭!”墨翟大声喊道。
城墙上的连弩手们立刻扣动扳机,数十架连弩同时发射,“咻咻”的箭雨声划破长空,黑亮的弩箭如同流星般朝着秦军射去。弩箭的威力远超普通弓箭,轻易便能穿透秦军的盾牌,射进士兵的身体。正在攀爬云梯的秦军士兵们来不及躲闪,纷纷中箭倒地,云梯也被弩箭射断,不少秦军士兵从云梯上摔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公子卬坐在战马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少梁城的防御竟如此坚固,尤其是那些连弩,威力远超他的想象。他原本以为,凭借秦军的勇猛,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攻克少梁城,可如今,秦军不仅没能靠近城墙,反而伤亡惨重。
“废物!都是废物!”公子卬怒声骂道,手中的长剑狠狠劈向身旁的一名士兵,士兵应声倒地,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传令下去,改用攻城锤攻城!我就不信,攻不下这破城!”
很快,秦军士兵们推着数架巨大的攻城锤,再次朝着少梁城冲来。攻城锤由整根巨木制成,长达三丈,头部包裹着厚厚的铁皮,上面还钉着锋利的铁钉,看起来威风凛凛。十几名秦军士兵推着一架攻城锤,脚步沉重,朝着城门撞去。
“轰隆!轰隆!”
攻城锤撞击在城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城门在攻城锤的撞击下微微晃动,上面的木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城墙上的魏军士兵们见状,纷纷惊呼起来,连忙用身体顶住城门,试图阻止城门被撞开。
“快!用投石机攻击攻城锤!”墨翟大声喊道。
城墙上的投石机立刻开始运作,几名墨家弟子合力拉动绳索,将巨大的石块放入投石机的皮囊中,然后猛地松开绳索。石块被抛向空中,如同流星般朝着秦军的攻城锤砸去。
“轰隆!”
石块重重地砸在攻城锤上,将攻城锤砸得粉碎,推攻城锤的秦军士兵也被石块砸中,瞬间粉身碎骨,鲜血与木屑飞溅,场面惨烈。
公子卬看着攻城锤被砸毁,心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秦军的伤亡会越来越大,却依旧无法攻克少梁城。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撤军——公孙鞅在咸阳给他下了死命令,若不能攻克少梁,他便无颜回去见秦孝公,甚至可能会被治罪。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快马加鞭地从后方赶来,翻身下马后,不顾地上的积雪,快步跑到公子卬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军!大事不好!赵韩两国的援军已抵达少梁城外二十里处,正朝着我军赶来!预计半个时辰后便能抵达!”
公子卬闻言,脸色骤变,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他知道,若赵韩援军抵达,秦军便会腹背受敌,到时候别说攻克少梁,恐怕连自身都难保。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少梁城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却也无可奈何——他必须立刻撤军,否则秦军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传我命令!全军撤军!”公子卬厉声喊道,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随着公子卬一声令下,秦军士兵们如同丧家之犬,纷纷扔下武器,朝着临晋关的方向逃窜而去。有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收拾同伴的尸体,只顾着拼命逃跑,生怕被赵韩援军追上。
少梁城内的魏军士兵们见状,纷纷欢呼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在少梁城上空久久回荡。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互相拥抱,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他们终于守住了少梁城!
墨翟站在城墙上,望着秦军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寒风一吹,额头瞬间变得冰凉。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不仅守住了少梁城,更挫败了秦国东进的野心,为六国同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让各国看到了同盟的力量。
“先生,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魏章激动地走上前,声音带着颤抖,眼中满是泪水。他紧紧握住墨翟的手,墨翟的手虽冰冷,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墨翟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慨:“是啊,我们胜利了。这是魏军与墨家弟子同心协力的结果,也是少梁百姓用命守住的家园。若没有士兵们的浴血奋战,没有百姓们的倾力相助,仅凭墨家弟子,也难以守住这座孤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墙上满身血污的士兵,扫过那些捧着滚石、扛着擂木的百姓,声音温和却坚定:“传令下去,清点伤亡人数,优先救治重伤的士兵与百姓;打开盟约府带来的粮仓,熬煮热粥,分发给全城百姓;另外,派快马前往洛阳盟约府,告知六国使者,少梁之围已解,秦军已撤军回援,同时请盟约府再调拨一批药材与器械,用于战后重建。”
“遵令!”魏章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眼中满是振奋——经历了这场战争,他对墨翟的敬佩又深了几分,也对六国同盟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城墙上的士兵与百姓们忙碌起来,有的抬着伤员前往医馆,有的分发粮食与棉衣,有的则开始清理战场。墨翟走下城墙,沿着积雪的街道缓缓前行,街道两旁的百姓们纷纷向他行礼,眼中满是感激与敬畏。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墨翟面前,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他:“墨翟先生,这是老婆子家里仅剩的一点小米,您收下吧,谢谢您守住了少梁城,守住了我们的家。”
墨翟连忙接过小米,又将其递回老人手中,语气温和:“老人家,您的心意墨某心领了。这些粮食您留着自己吃,盟约府带来了足够的粮草,定会让百姓们都能吃饱穿暖。”
老人眼中满是泪水,跪倒在地,朝着墨翟叩拜:“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墨翟连忙将老人扶起,说道:“老人家快起来,折煞墨某了。守护百姓,本就是墨某的本分。”
随后,墨翟又来到少梁城的医馆。医馆内挤满了伤员,有的士兵手臂被箭射穿,有的百姓腿部被石块砸伤,医官们忙得不可开交。墨翟走到一名受伤的墨家弟子身边,这名弟子的肩膀被秦军的长矛划伤,鲜血染红了粗布短褐,却依旧咬牙忍着疼痛,帮助医官为其他伤员包扎伤口。
“伤势如何?”墨翟轻声问道,伸手轻轻查看弟子的伤口。
弟子抬头,笑着说道:“先生放心,只是皮外伤,不碍事。能守住少梁城,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墨翟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好样的。你们都是墨家的骄傲,也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他转身对医官说道:“医官,盟约府带来了一批药材,其中有止血的三七、消炎的黄连,还有治疗冻伤的当归,你尽管拿去使用,若有不足,再向墨某禀报。”
医官连忙躬身致谢:“多谢墨翟先生!有了这些药材,伤员们便能更快康复了。”
接下来的三日,墨翟一直留在少梁城,协助魏章处理战后事宜。他亲自指导士兵们修补城墙,带领墨家弟子帮助百姓们修缮房屋,还亲自到粮仓查看粮食的分发情况,确保每一户百姓都能领到足够的粮食与棉衣。少梁城的秩序渐渐恢复,街道上的积雪被清理干净,百姓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三日午后,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赵韩两国的援军抵达了。赵国将领廉颇率领五千赵军,身着玄甲,手持长戟,气势昂扬;韩国将领韩聂率领五千韩军,身着紫甲,腰佩长剑,威风凛凛。两人亲自来到府衙,拜见墨翟。
廉颇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见到墨翟,便大步走上前,拱手说道:“墨翟先生,此次少梁之战,先生以少胜多,击退秦军三万大军,真是令人敬佩!廉某率军赶来时,还以为少梁城已被秦军攻破,没想到先生竟能坚守到现在,真是厉害!”
韩聂也拱手说道:“先生的墨家器械真是精妙,连弩与投石机威力巨大,若不是这些器械,少梁城恐怕早已被秦军攻破。宜阳之战时,先生派来的墨家弟子与器械便帮了我们大忙,此次少梁之战,又多亏了先生。今后若有战事,还望先生能多多相助。”
墨翟拱手回礼,说道:“廉将军、韩将军过誉了。此次能击退秦军,全靠魏军的坚守,以及赵韩援军的及时赶到。若不是你们率军前来,秦军恐怕不会轻易撤军。如今少梁城虽已解围,但秦国的威胁依旧存在,我们必须加强河西的防御,防止秦军再次来犯。”
随后,墨翟便与廉颇、韩聂、魏章等人一同来到府衙的议事厅,商议河西的防御计划。议事厅内,案几上摆放着一张详细的河西地图,墨翟指着地图说道:“河西之地,是中原抵御秦国的第一道防线,而少梁、蔺城、宜阳三地,便是这道防线的核心。我们应在此三地驻军,形成三角防线,相互呼应——魏军驻守少梁,兵力两万;赵军驻守蔺城,兵力两万;韩军驻守宜阳,兵力两万。若一地遇袭,其他两地需在五日内出兵驰援,确保秦军无法突破河西防线。”
廉颇点头附和:“先生所言极是。蔺城与少梁相距不过百里,若秦军攻打少梁,赵军可从蔺城出兵,袭击秦军后方;若秦军攻打蔺城,魏军也可从少梁出兵支援,如此一来,秦军便不敢轻易来犯。”
韩聂也说道:“宜阳与少梁相距一百五十里,韩军可在两地之间的要道上设立驿站,传递军情,若有战事,韩军也能及时出兵支援。另外,韩国可提供精铁,用于制作武器与铠甲,支援河西前线。”
魏章则说道:“魏国愿意提供粮草,少梁城的粮仓可作为河西前线的粮草储备点,确保三地守军的粮草供应。”
墨翟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各位都同意,那便按照这个计划执行。另外,墨某会派墨家弟子分别驻守少梁、蔺城、宜阳三地,协助各国军队加固城防,调试器械,指导士兵们使用连弩与投石机。盟约府也会协调齐国与楚国,从东线与南线出兵,牵制秦军,让他们不敢轻易将兵力集中在河西。”
商议完毕后,廉颇与韩聂便分别率领军队前往蔺城与宜阳,开始部署防御。魏章则留在少梁城,继续处理战后事宜,加固城防。
墨翟也准备返回洛阳盟约府。少梁城内的百姓们得知墨翟要走,纷纷来到街道两旁,为他送行。他们手中拿着自家种的粮食、织的布匹、做的鞋子,想要送给墨翟,却都被墨翟婉言谢绝了。
墨翟走到城门口,转身望着少梁城的百姓们,眼中满是温和:“乡亲们,你们放心,只要有墨家弟子在,有六国同盟在,定能守住少梁城,守住河西大地,让你们永远过上安稳的日子。墨某会尽快协调盟约府,调拨更多的粮草与物资,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让少梁城恢复往日的繁荣。”
百姓们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墨翟叩拜,口中不停地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墨翟心中一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登上马车,朝着洛阳的方向驶去。马车行驶在积雪的官道上,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墨翟掀开车帘,望着远处的河西大地,白雪覆盖的田野一望无际,黄河的冰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只是六国同盟抵御秦国的第一步,今后的路还会更加艰难。公孙鞅绝不会善罢甘休,秦国的虎狼之师迟早还会再次东进,而六国同盟内部,也难免会有利益冲突,若不能真正同心协力,同盟也难以长久。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坚定。他想起年少时,师父曾对他说:“‘兼爱’并非一句空话,而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非攻’并非一味退让,而是要为守护和平而战。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坚守这份信念。”
如今,他正沿着自己心中的信念指引的道路前行,身边有墨家弟子的陪伴,有六国同盟的支持,有天下百姓的期盼。他相信,只要坚守“兼爱非攻”的信念,只要六国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中原的和平,守住天下百姓的安宁。
而在临晋关的秦军大营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公子卬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听着斥候汇报秦军的伤亡情况:“将军,此次攻打少梁,我军伤亡近万人,其中战死七千余人,重伤两千余人,丢失武器铠甲无数,粮草也损耗了大半。”
“废物!都是废物!”公子卬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怒,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拳头瞬间被鲜血染红,“七万大军,竟然攻不下一座残破的少梁城!还伤亡了近万人!你们让我如何向公孙鞅大人交代?如何向大王交代?”
营帐内的将领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生怕触怒公子卬。
此时,一名士兵走进营帐,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公孙鞅大人从咸阳发来书信。”
公子卬连忙接过书信,颤抖着双手拆开。信中的字迹工整却带着冰冷的怒意,公孙鞅在信中严厉斥责了他的无能,称他“空有勇力,缺乏谋略,损兵折将,丢尽大秦颜面”,命令他驻守临晋关,不得再贸然出兵,同时要密切关注六国同盟的动向,随时向咸阳汇报,若再有差池,便将他押回咸阳问罪。
公子卬将书信狠狠摔在地上,眼中满是怨毒:“墨翟!六国同盟!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率领秦军,踏平少梁,踏平中原,将你们碎尸万段!”
营帐外的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如同秦军的野心,从未熄灭。河西的雪依旧在下,覆盖了战场上的血迹,却掩盖不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一场更大的较量,正在悄然酝酿,而墨翟与六国同盟,正站在风暴的中心,用信念与勇气,守护着中原的和平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