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灿的英语口语应付普通社交，连比划带Chinglish还勉强能凑合，但开会听讲座那就彻底抓瞎了。
不过李泽阳很贴心地给他请了一个同声翻译，据李泽阳介绍，这个翻译本科是燕京外国语的专八，研究生是法国巴黎第三大学应用外语专业，旅欧多年，精通英法德西四国语言，对其他主流的葡、意语也略知一二，称得上是个语言达人。而且最重要的是，翻译是临州人，在国外已经算得上是李泽阳的半个老乡。
但是当袁景灿在加拿大广场见到第一次见到这名翻译的时候，当场就怀疑人生了。
对方约摸一米七出头的样子，扎着根小辫子，戴着夸张的银色链条项链，一身宽松的黑人嘻哈打扮，工装裤的裤腰更是垮到离谱。
看着对方露在外面那半个白花花的屁股蛋，袁景灿彻底无语了，他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额，冒昧问一下……”
翻译似乎早料到他要问什么，挑了挑眉先用英语说：“Don't doubt my ability.” 随即切换法语，“juger sur les apparences est le plus stupide.” 又转成德语补上一句：“Das ist wirklich albernes Verhalten.” 最后用西班牙语收尾：“Te haré sentir que vale la pena cada céntimo.”
袁景灿只觉得头更晕了，他不由得皱起眉说道：“你这叽里呱啦说的都是啥？”
翻译翻了个白眼，突然飙出一口地道的燕京话：“让你别以貌取人！哥哥我当年可是在巴黎高翻院做过同传的，您这点活儿算个屁啊！”
好家伙，袁景灿感觉自己简直请了个祖宗回来，此时此时袁景灿已经在心里把李泽阳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可这会儿距离展会开始也就只剩几分钟时间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袁景灿只能强挤出一副笑脸，硬着头皮，带着这位“祖宗”；哦不！是翻译，一起走进会场。
暴雪这场游戏行业峰会，说穿了就是拳头开发者会议的雏形，他们把全球的游戏开发者、设计师、发行商和行业分析师凑到一块儿，一边放着自家新引擎的物理效果演示片，一边捧着数据图表争论“玩家留存率该怎么跟付费机制找平衡”。
会场里，到处都是背着外星人笔记本电脑的程序员。墙上的大屏幕不间断地循环播放着《魔兽世界》新副本的概念图。角落里，还有人举着3D打印的游戏角色模型，正兴致勃勃地互相交换着把玩。
袁景灿刚随着翻译走进会场，立刻就被会场中央巨大的投影吸引住了。投影上实时滚动着《魔兽世界》全球玩家的在线数据，亚洲区和北美区的峰值曲线宛如两座陡峭山峰，将其他区域的曲线映衬得仿佛是一个个小土坡。
翻译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电子烟，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袁景灿：“瞧见没？改革开放这些年，大家兜里都有了闲钱，这帮老外现在眼睛可都盯着咱们华国市场呢。要不然你觉得他们凭啥会请你一个亚洲的代理商来参会？”
翻译的话音还未落，一位深棕色卷发的西装男子，正手持香槟朝着他们走来。他嘴角噙着微笑，开口便是一长串流利的英语，语气中还透着股自来熟的味道。
袁景灿瞬间有些发懵，就在这时，身旁的翻译懒洋洋地开口：“这人是暴雪的内容开发总监，叫弗兰克·皮尔斯。”
袁景灿赶忙伸出手：“您好，皮尔斯先生，我是《魔兽世界》华国区代理，爱游公司的袁景灿。”
弗兰克·皮尔斯也握住袁景灿的手晃了晃，紧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段话，其中夹杂着几个专业的游戏术语。说话间，他还侧过身，眼神中满是期待用指尖点了点墙上的《魔兽世界》概念图。
翻译仔细听完后，这才慢悠悠地开始转译：“他说他知道你的大名，暴雪早就听说你们爱游对本地玩家的喜好把握得极其精准。听说这次你带来了一些关于本地化内容的新颖想法。所以在下午的圆桌论坛上，他希望你能多分享分享这些内容！”
袁景灿微微一愣，突然觉得这“祖宗”好像确实有点东西。
.....
伦敦时间早上十点，恰恰对应着临州当地时间傍晚五点。
整点时刻，临州市局突然发布了一则公告：“本局于5月5日凌晨接到群众举报后，即刻对瑶池娱乐会所依法展开检查。现场查实，该会所存在有偿陪侍等违法违规行为，目前已依法予以查封。自即日起，全市娱乐行业专项整顿正式拉开帷幕，公安部门将对全市所有夜间娱乐场所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清理。值此非常时期，请各相关单位与个人严守法律底线，切实遵守管理规定，齐心协力共同维护绿色文明的消费环境！”
常言道，新闻越短，事越大。有心人立刻就从这份简短的公告内容里，咂摸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果不其然，夜幕刚刚降临，曼哈顿、天际线、鎏金时代等十多家KTV、会所、酒吧便相继关门歇业，门口还被郑重其事地贴上了封条。与此同时，大批从业人员和管理人员也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
一时间整个临州的娱乐行业人人自危，外界各种猜测和传言不胫而走。
然而，面对外界的喧嚣与纷扰，警方始终保持着缄默，未对坊间传言作出任何回应。同时在警方内部，市局专项行动指挥部已经为此次集中整治行动赋予了一个充满寓意的名字 “春雷行动”。
......
午休时分，袁景灿靠着加拿大广场一号的落地窗，眯着眼看着泰晤士河上的游船缓缓驶过。
翻译端着两杯拿铁穿过走廊，他顺着袁景灿的目光望去，咂舌道：“暴雪租下这整层会议室，怕是得按秒算钱。”
袁景灿嗤笑一声，接过拿铁抿了口：“欧洲市场看着光鲜，可德法意西加起来，玩家总量还不及华国一个省。他们把会场设在金融城，无非是想拉着欧洲发行商壮声势，希望能靠量变撞出点质变来。”
“可人家消费能力摆在那儿啊。”翻译舔了舔杯沿的焦糖。
袁景灿眼里浮起一丝玩味：“没听过‘蚂蚁多了咬死象’么？去年华国网游市场增速是78%，这势头，用不了五年就能吞下全球四分之一的蛋糕。”
翻译恍然大悟，刚要接话，只见袁景灿抬手看了看表；两点整了，圆桌论坛的时间到了。
会议室的门推开时，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主位上弗兰克·皮尔斯站起身，热情地邀请道：“袁！快过来坐！刚才德国同行问起你们的‘方言报时NPC’，我实在答不上来，这可得你亲自解释解释。”
袁景灿笑着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印有“爱游科技 袁景灿”铭牌的座位。
坐下后他用指尖在话筒上轻拍两下，声音沉稳地说道：“对很多华国玩家来说，游戏不是割裂的虚拟世界，而是嵌在生活里的一部分。”
耳机里的同步翻译刚落下，会场便起了阵窸窣的议论。显然，这个说法超出了他们对“游戏”的定义。
翻译迅速连接好笔记本，投影幕布上跳出一张折线图。
袁景灿拿起激光笔，红点在“60天留存率”的峰值上顿了顿：“大家可以看到，这是我们预估的华国区留存率，比全球均值高出23个百分点。”
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袁景灿把激光笔转向左侧的功能列表：“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第一，”不等众人思考，袁景灿已经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们把‘精力值’改成了‘饱食度’。系统到饭点会弹出蒸笼图标，NPC还会操着各地方言说‘再不下线，你妈该举着鸡毛掸子来逮人咯’。数据显示，这句调侃能让30%的玩家真的暂停游戏。”
会场里顿时响起阵阵低笑。
“第二，”袁景灿切换到节日活动页，屏幕上跳出红灯笼与粽叶的插画，“我们在传统节日里加了‘贴春联’‘包粽子’的任务。比如华国开服时恰逢五一劳动节，我们临时加了‘劳动支线’，让玩家帮铁匠铺修农具。”
此时后排已经有人举起相机对着屏幕拍摄。
“最后，”袁景灿的激光笔落在角色命名规则上，“我们允许玩家用方言给角色命名。同样是数据显示，用方言命名的角色，30天留存率比普通角色高17%，归属感有时候就藏在一句乡音里。”
议论声渐渐变成了热烈的讨论。这时弗兰克忽然合上笔记本问道：“那付费模式呢？月卡在日韩都不算成功，你们凭什么觉得能在华国走通？”
袁景灿笑着调出学生消费调研数据：“04年，爱游在获得《魔兽世界》华国代理权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在华国20个主要城市做调研，调查显示，普通中学生每月零花钱平均是35元，大学生约80元。所以我们把月卡定在28元。这个价格，学生党少吃两顿零食就能凑齐，白领更不必说。”
顿了顿，袁景灿又把激光笔点向付费转化率曲线，“关键不在‘便宜’，而在‘值得’。当玩家觉得这个世界懂他、念着他，他自然也就愿意为这份温暖买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