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的小巷里，晚风裹着码头的咸腥味漫进来，石板路被月光镀上一层青白。
黑人的棒球棍带着破风声砸过来时，袁景灿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过左臂硬扛下了这一击。
“咚”的一声闷响，骨头像是被重锤碾过般；剧痛让袁景灿眼前发黑，却也激出了他心底的狠劲。
借着对方挥棍的惯性，他右手扣住黑人手腕往怀里一带，同时膝盖猛地顶了上去。黑人显然没料到这个亚洲男人居然敢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重心骤失的瞬间，下巴结结实实地撞上袁景灿的膝盖，嘴里顿时涌出一股腥甜。
“Bloody hell！” 黑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想要挣脱束缚，可袁景灿却用皮带死死缠住他的后颈不断往膝盖上撞。
一下，两下，黑人的鼻血顺着下巴淌到胸口，把黑色连帽衫洇出一片深色的污痕。袁景灿的膝盖在一次次碰撞中被对方的牙齿和骨头硌得生疼，牛仔裤很快被渗出的血濡湿。
“Kwasia！” 黑人的咒骂变成含混的嘶吼，拳头胡乱砸在袁景灿手背上。可袁景灿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胳膊勒得更紧了，膝盖顶得更狠了，每一下似乎都发泄着刚才被堵在巷子里的恐惧、被持刀威胁的愤怒。
直到黑人的眼神涣散，浑身得像团烂泥，直到对方的脏话变成嗬嗬的抽气声，直到铁锈味的血腥味盖过了巷子里的煤烟味，袁景灿这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手。
失去了袁景灿的钳制，黑人像条被抽走骨头的死狗，软绵绵地脸朝下趴倒在地。
随着肾上腺素的燃烧渐渐退去，袁景灿只觉得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臂处竟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凹陷，手指白得如同在冰水里浸泡了许久，就连指甲盖都透着骇人的青紫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的手！”莉娅的惊呼声刺破巷口的寂静，她扑过来捧着袁景灿的手腕，蓝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骨折了？”
袁景灿惨笑一声，抬脚在黑人后脑勺上蹭了蹭鞋底沾着的血污：“小意思。”
“你必须得去医院了！”莉娅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突然掉了下来，“再拖下去你的胳膊就废了！”
“没事！” 袁景灿胡乱擦了把从额头滴到下颌线的冷汗，“就是脱臼，找个地方掰回来就行。”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指尖，钻心的疼痛让他暗地里倒抽一口冷气，但脸上却强撑着，把发青的手指蜷了蜷：“你看，还能动。”
“那我们赶紧回去！”莉娅用袖口蹭掉颧骨上的泪渍，架住两腿发软的袁景灿就往巷深处走去，“我房间有急救包！”
老楼的楼梯积着薄灰，每踩一级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莉娅的房间在三楼，门上的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她费了半天劲才拧开。就在推门的瞬间，袁景灿忽然觉得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莉娅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扶住他。这时，她才惊觉袁景灿的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了伤。想来应该是刚才在与黑人搏斗时，他用膝盖去顶黑人的脸，却不慎被对方的牙齿和骨头磕破了。
“我去找药箱！”莉娅心急如焚，刚要转身去拿药箱，却被袁景灿一把拽住了手。
因为疼痛，袁景灿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紧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道：“先……先扶我进去。”
莉娅这才如梦初醒般，赶忙架着袁景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屋里挪去。
房间小得就像一只贝壳，空间极为局促。一张单人床紧紧贴着墙壁，书桌上杂乱地堆着画具，各种颜料管被挤得歪歪扭扭，钛白和钴蓝的管子调皮地滚落到了地板上，为狭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凌乱的气息。
袁景灿好不容易坐上床沿时，老旧的床板顿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微微喘着气，开始打量起四周。墙上贴满了速写，大多描绘的是码头的日落还有街头的流浪猫。其中一张画纸的边缘还沾着没干透的颜料。
莉娅手脚麻利地从衣柜顶上翻出一个铁皮药箱。打开药箱的瞬间，碘酒刺鼻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当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撸起袁景灿的裤管时，他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膝盖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血痕旁边还有铁屑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刚才扶着自己上楼时，不小心被破旧的楼梯扶手刮到的。
“嘶——轻点！”当酒精棉球刚一触及膝盖上的伤口时，袁景灿便忍不住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莉娅听到袁景灿的痛呼声，手上动作立刻放轻了许多。
随着疼痛稍有缓解，袁景灿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上的画板上，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还会画画？”
莉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爷爷教的，其实也只是当作兴趣爱好罢了。”
袁景灿顺着房间的角落望去，瞥见墙角立着一把木吉他，琴颈上还缠着一根红绳。他挑了挑眉：“还会乐器？”
莉娅给袁景灿上好药，接着用纱布一圈圈缠好他的膝盖。做完这一切后，她抬起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在利物浦，谁不会弹两首披头士呀？”
袁景灿往床上一倒，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这时候真该来罐啤酒啊。”
闻言，莉娅突然笑着拨开袁景灿的腿，变魔术一般从床底翻出两罐吉尼斯黑啤。
“嘭嘭”两声，拉环被拉开，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小屋里格外清晰。琥珀色的泡沫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溅到了她手背上。
她顺手递过一罐给袁景灿，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先仰头灌了一大口，昏黄的灯光下，她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
女孩的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此刻却定定地看着袁景灿，深邃的眼眸蓝得像布莱顿的海：“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袁景灿接过啤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也挺勇敢的嘛！防狼喷雾用得挺准，直接就糊他眼上了。”
莉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羞涩地低下头，伸手去抠啤酒罐上的标签。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阵阵听不太懂的咒骂声。袁景灿瞬间警觉地坐起身。
“他们……他们是不是回来了？”莉娅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扑进袁景灿怀里，手指死死地攥着他的衬衫，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袁景灿轻轻地把她放到床边，随后小心翼翼地起身，缓缓掀起窗帘一角。
楼下路灯暗黄的光线中，几个裹着连帽衫的黑影正仰着头四处张望，想来应该是刚才那三个黑人的同伙。
袁景灿轻手轻脚地放下窗帘，回过头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莉娅已经背对着自己反锁了房门。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袁景灿看到她眼睛里原本蒙着的水汽，突然变成了别的东西，与刚才的惊恐判若两人。
“他们可能会上来搜查，”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点颤抖，又隐隐透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今晚……你……能不能留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鼓足勇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袁景灿。
袁景灿凝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蓝色眼眸里面闪烁着的光芒复杂而又微妙；有对未知危险的害怕，有对他出手相助的感激，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酒精还在血管里肆意燃烧；袁景灿的脑海里如幻灯片般不断闪过与黑人搏斗时血腥暴力的画面；而体内残留着的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依旧像电流般在神经末梢疯狂跳动着，让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再加上身处异国他乡这种特殊环境所带来的复杂情绪体验，孤独、恐惧、刺激相互交织。在多重情绪的裹挟下，袁景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把手中已经变形的啤酒瓶放在桌上，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的轻响仿佛是宣告某种变化的信号。
莉娅的校服裙落在地板上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画具散落一地。
钛白颜料管慌乱地滚到床底，炭笔在白纸上划出一道凌乱又羞涩的线条。
袁景灿吻住她膝盖上的伤口时，莉娅突然抓住他的头发，呼吸却急促得像刚跑完步，“别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看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股狠劲，“海边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娇气。”
老式弹簧床在两人的重量下发出吱呀的叫声，和窗外渐远的脚步声、远处码头传来的汽笛声共同交织成一首刺激又带着几分暧昧的交响曲。就连莉娅靠在墙角的吉他颈上缠着的那根红绳也随着微弱的震动而轻轻颤动着。
当袁景灿的手抚过莉娅后背一道浅浅的疤痕时，她突然咬住他的肩膀，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