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刚破晓。袁景灿捧着王秀芹折好的黄纸和纸制银元，跟在袁建军身后向着村后的祖坟山进发。
祖坟山被一片寂静笼罩，袁建军来到最为古老的坟茔前，神情凝重地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而后跪下将黄纸一张张撕开放入火盆之中，火苗舔舐着黄纸，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爷爷奶奶，景灿回来啦。”袁建军的声音在清晨空旷的山坳里格外清晰，“这孩子如今出息了，心里一直念着老袁家呢。年前还跟我们说，要给村里捐教学楼，你们在那边就放心吧。”
袁景灿见状，也赶忙跟着袁建军一起跪下。
凝视着墓碑上“袁氏历代宗亲之墓”几个字，袁景灿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他垂下眼睑，在心中默默低语：“老祖宗们，我知道自己算不上真正的袁家人。不过这些年我拼命往前闯，挣下的家业都冠着袁姓，给村里修路、给学校捐钱，我已经尽可能给袁家挣名声了……要是我占据了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让你们心生不悦，还望能多担待些，原谅我的鸠占鹊巢。”
火盆里的黄纸在火焰的炙烤下，慢慢化为灰烬；一阵山风轻轻拂过，灰烬打着旋儿，悠悠地飘向远方。
袁建军见袁景灿一脸专注的神情，误以为他正跟老祖宗说贴心话，脸上不禁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你能有这份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了。人这一辈子啊，无论走到哪里，飞得多高，根始终都在这儿呢。”
......
再次回到临州时，时间已近三月。
护城河沿岸的柳树抽出新绿，风里都带着暖融融的气息，然而袁景灿却像被抽走了魂似得，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劲。
从棉市回来后，他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开会时走神，审批文件时频频出错，连岳岩向他汇报工作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锦绣正是冲业绩的关键期，岳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曼也发现了袁景灿的不对劲。
一开始，李曼只以为袁景灿是过年期间太过劳累了，还特意炖了花旗参乌鸡汤送来公司，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可他全程都像在梦游，甚至到散场时连主角名字都说不上来。
后来她试着跟他聊律所接的并购案，试图唤起他的兴趣，可他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只是笑着摸摸李曼的头，机械地说 “你看着办”。
袁景灿这副失魂落魄的状态，让李曼内心慌乱不已。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有一天陈鹏飞小心翼翼地拿着财务报表走进办公室，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袁总，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 好像不太够用了。”
闻言，袁景灿无意识转着手中钢笔的手指猛地一顿，钢笔 “啪嗒” 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他像是被这声响惊了魂，随后站起身，脚步有些发沉地朝着落地窗边走去。
传奇的服务器数据他每周都看，同时在线人数像退潮的海水般一点点往下缩，论坛里抱怨 “副本太老”“玩法僵化” 的帖子越来越多，连最死忠的玩家都开始在公会频道里感叹 “找不到当年的热血了”。
这款曾让爱游一战成名的功臣，正不可避免地走在了下滑的道路上。
奇迹目前还好，新职业 “圣导师” 上线后拉回了一波人气，充值流水还算能稳得住，但袁景灿心里清楚，这种靠新内容续命的劲头撑不了太久。玩家的新鲜感总会慢慢地被消磨，何况市面上模仿奇迹的游戏越来越多，画质更精致、玩法更花哨，再不想办法破局，迟早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
窗外的春景正盛，岸边的桃花绽出粉白的花苞，但袁景灿落在窗玻璃上的目光里，却倏地闪过一丝久违的锐利。
得挣钱了！
这个念头像道电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刹那间驱散了盘踞在他心头多日的混沌，他昏沉的脑子也骤然间变得清明起来。
目光凝视着窗外的一切，片刻之后，袁景灿平静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
找回状态的袁景灿让公司上下都松了口气。
但袁景灿自己没丝毫放松。挣钱的念头像根绷紧的弦，时刻提醒着他不能懈怠。而近在眼前的 “钱袋子”，就是让整个游戏圈都翘首以盼的《魔兽世界》。
去年底，《魔兽世界》在欧美正式发行，上线仅一个月，全球付费用户就突破百万，各大游戏论坛被玩家的攻略和吐槽刷屏，连不少从不碰游戏的人，都被 “部落与联盟” 的故事吸引，成了这款巨作的拥趸。
国服的汉化工作早已完成，林蔚澜前几天刚打电话来，语气里难掩兴奋：“袁总，配音收尾了，你什么有空来听听？”
很好！袁景灿挂了电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一头强劲的现金奶牛，眼看就要出世了。
这种关头，容不得半点差错。他立刻叫来了岳岩和王宣东，三人在办公室里对着进度表讨论了一下午。
“得开个会，把所有人的劲往一处使。” 最后，袁景灿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3 月 14 日周一，在沪市办个内部动员大会。”
岳岩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场地，顺便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准备汇报材料。”
“重点是两件事，” 袁景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郑重，“一是国服测试时间得正式敲定，给市场部一个明确的推广节点；二是把测试前的收尾工作再捋一遍，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王宣东在一旁飞快地记着笔记：“放心吧袁总，我这就去拟会议流程，保证每个部门都清楚自己的担子。”
......
岳岩和王宣东离开后，办公室里重归安静。袁景灿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戴月浓的脸。
算算日子，两人竟已经有小半年没联系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国庆之后。李曼爸爸因为对抗暴力拆迁受伤住院，他被一堆糟心事缠得晕头转向，忙得脚不沾地。在蜀都基地匆匆见了她一面，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后来十二月再去蜀都，却得知她回了老家照顾生病的母亲。等他处理完叶俊的事后，又赶上出国旅游，这一拖就到了开春。
回来后袁景灿从林蔚澜口中得知，戴月浓那段时间急得不行，却从没想过要主动打听他的消息，只是借着讨论配音进度的由头，反复向林蔚澜确认 “袁总那边有没有消息”。
袁景灿指尖在手机背面摩挲着。这个手机是海啸后刚换的，旧手机在混乱中遗失了，通讯录里的号码都是凭着记忆一个个找回的。
他点开短信界面，关于戴月浓的记录只有一条，发送时间是今年 2 月 8 日，农历除夕，内容简单地像是条群发的祝福短信：“戴月浓祝您在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平安康泰。”
没有多余的称谓，没有亲昵的语气，标准得像份商务贺电。袁景灿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心里骤然一暖。
戴月浓太清楚分寸了，从来不会主动发僭越的消息。看来是时候给她的聪明懂事一点补偿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的指尖悬在通话界面迟疑了几秒。原本想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想想又改成了发消息。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且她如今既是《魔兽世界》的配音主力，又是蜀都分公司的副总，说不定正在开会或者录音，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反倒麻烦。
“三月十四号在沪市开会，忙完有空见一面？”
消息发出去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就震动起来。
戴月浓的回复来得又快又直接：“真的吗？还没通知哎。”
袁景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是的，我刚定的。到时候你也跟着林浩方一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