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董事长从印尼海啸中脱险的消息，虽然经过集团内部迅速压制，但仍有零星流言在办公室的角落悄悄传开。
临近过年，办公室里本就弥漫着一股浮动的气息，这时节的流言最容易生根。袁景灿没让岳岩再采取强硬手段，只在管理层会议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年前所有事务一律从简”。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年会，也就此顺势取消。
盛宏那些没出去度假的员工，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从印尼回来的同事，有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有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说话时总不自觉地走神；温总更是天天锁着眉头，一副狗经过了都得挨两巴掌的架势。
这时候就连平时最爱凑在一起聊八卦的实习生，一个个都乖巧地跟小猫似得。
袁景灿刚挂断岳岩汇报工作的电话，便看到李曼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把其中一杯放在袁景灿面前的茶几上，轻声说道：“学姐刚给我发了消息，说明天我就不用去律所了。”
袁景灿目光立刻变得柔和：“汤学姐那边放假这么早呀？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棉市过年？”
李曼在他身旁坐下，眼中泛起一丝犹豫：“刚从印尼回来那会儿，就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要是过年还不回去，我妈估计得来临州找我了。”
袁景灿不假思索地说道：“来就来呗，干脆把你爸和你弟也都接过来，咱们一起在临州热热闹闹地过年，多好！”
李曼佯装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嗔道：“你呀，没个正形。”
袁景灿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后天吧。”
“我送你过去。”袁景灿立刻说道。
李曼伸出手搭在袁景灿的手背上，温柔地说道：“不用了，我知道你过年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我坐学姐的车就行，我们两个人相互照应，也挺方便。”
袁景灿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纵容：“行，都听你的。不过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
锦绣作为一家游戏公司，过年前后正是流水的高峰期。袁景灿把李曼送到汤美茹的律所门口后，拉下车窗又叮嘱了句便直奔锦绣公司而去。
可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翻开第一份报表，办公室的门就被 “砰” 地一声推开了。
穿着驼色风衣的洛传礼一进门，视线在袁景灿身上打了个转，便一连串地 “啧啧啧” 起来。
袁景灿瞥了他一眼：“干嘛呢？你这进门就咂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洛传礼走到办公桌前，满脸揶揄地说道：“景灿，你这趟出去，是去度假还是跑去渡劫了啊？”
袁景灿没好气地把报表往旁边一推：“有事说事，别阴阳怪气的。没事就出去，我这儿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洛传礼却没走，反而往前凑了凑，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你把祝均弄进局子里了？”
袁景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洛啥时候改行当八卦记者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而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你有证据吗？”
“跟我还这么见外干啥？” 洛传礼绕到办公桌后，一胳膊搭在袁景灿肩膀上，“说说呗，你是怎么知道五部委要行动的，还提前布下了暗子？”
袁景灿一脸困惑地皱起眉：“什么五部委行动？什么暗子？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洛传礼挑了挑眉，露出一副 “我心里门清” 的表情：“你可别跟我装，你敢说邱老实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袁景灿脸上瞬间一丝茫然：“邱老实？他怎么了？”
洛传礼紧盯着袁景灿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判断他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装傻。
看了足有半分钟，他忽然 “嗤” 地笑了，松开搭在袁景灿肩上的手：“行，你就装吧。对了，晚上有空喝一杯吗？我刚打听到一家私厨，老板是金陵过来的，酱鸭做得比原产地的还地道，我带你去尝尝。”
袁景灿想了想今晚确实没别的安排，便应道：“喝一杯就喝一杯呗！”
“那成。” 洛传礼抬手看了眼表，“晚上六点，我给你发地址！不见不散。” 说罢摆了摆手，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知道了！” 袁景灿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催他赶紧走。
......
洛传礼说的私厨藏在百年书局的后巷，门脸是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门环是黄铜的貔貅样式；推门而入时，檐角的铜铃轻响一声，院里的腊梅正开得热闹，暗香顺着穿堂风漫进来。
“这地方倒有点意思。” 袁景灿一脸稀奇地打量着院里的景致，青石铺就的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墙角的石缸里养着几尾红鲤。
洛传礼正站在月洞门边等他，袁景灿迎上去：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怎么都能被你找到？
洛传礼把手里的蜜蜡珠子揣回口袋，轻描淡写地说道：“去年在香江吃私房菜时，听主厨提过他师父在临州开了家店。托人打听了三个月才找到门路，老板脾气怪，只接熟客。”
说着笑着上前搂住袁景灿肩膀：“这边走，我订了‘听松阁’。”
包厢是典型的苏式格局，临窗摆着张梨花木圆桌，墙上挂着幅董其昌的仿作。
洛传礼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宠摩挲着：“老板说今天有刚到的长江刀鱼，还有三十年的花雕醉蟹。” 他朝门外轻叩两下，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立刻端着茶盘进来，“先喝口龙井暖暖胃，明前的。”
袁景灿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汤清冽回甘：“嘿，果然是好茶，你小子可真会享受。”
“害，人生在世，不就图个新鲜有趣？” 洛传礼笑着摆了摆手，又拿起茶壶给袁景灿续上茶，“况且要请我们袁总吃饭，总得找个像样的地方吧。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没诚意了？”
不多时，服务员便端着两碟开胃小菜走进包房。
洛传礼夹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缓缓咀嚼着，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袁景灿：“说起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把锦绣发展到现在这么大规模，可除了岳总，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大规模地招聘过管理人才？”
袁景灿脸上浮现出一抹憨笑：“实不相瞒，其实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最开始创业的时候，就是几个彼此信得过的同学、朋友，大家一拍即合就一起干了。当时也没什么特别成熟的规划和章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公司做起来了。”
洛传礼微微挑眉：“你这种模式，在创业初期确实有着独特的优势。大家都是自己人，相互之间知根知底，凝聚力强；一旦遇到问题，沟通顺畅，反应速度也快，不用走繁琐复杂的流程，效率自然就高。”
袁景灿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初创团队最关键的就是得有一个明确统一的方向，要是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那肯定是不行的。”
洛传礼抿了一口茶说道：“不过，你得清楚，这种模式只能在短期内发挥作用。公司规模小的时候，靠着人情和彼此之间的默契，确实能够正常运转。但现在锦绣的规模日益庞大，业务也愈发复杂多样，要是还延续这种方式，很容易就会演变成家族式企业。”
袁景灿笑着反问道：“家族式企业怎么了？很多知名的大公司，一开始不也是家族式的嘛。”
“家族式企业在初期确实能够实现快速发展，但它的上升空间很容易碰到瓶颈。”洛传礼认真地解释道，“你看现在，锦绣的核心团队都是当初跟着你一起打拼的兄弟，他们对你是绝对的忠心。可忠心归忠心，他们未必都具备与之匹配的专业管理能力。等到公司进一步扩大规模，涉及到更为复杂的战略规划、资源调配等问题时，仅仅依靠以前的经验，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大家都是相识多年的老熟人，在管理过程中，难免会顾及人情世故，这样一来，制度在执行过程中就会大打折扣，这就是团队管理不够专业所带来的弊端。”
袁景灿听着洛传礼的话，指尖不自觉地在桌面上划着圈。
洛传礼见状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你肯定是希望锦绣未来能够上市的吧？对于上市公司而言，对公司治理结构以及管理团队的专业性要求极高。要是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管理状态，到时候光是规范管理这一项工作，就够你头疼的了。而且机构投资者在考察一家公司时，可不单单只看业绩，他们更看重团队的专业素养以及管理体系的完善程度。一个管理不专业的团队，很难赢得他们的信任，如此一来，锦绣的上市之路恐怕会充满坎坷。”
袁景灿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之前还真没考虑得这么长远。”
“业绩固然重要，但管理才是企业发展的根基。”洛传礼语重心长地说道，“建立更科学的管理体系，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企业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袁景灿看向洛传礼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得开始着手招聘专业的管理人才了？”
洛传礼微微一笑：“这是必然的趋势。不过也不用急于全盘否定现在的团队，像那些既忠心又有潜力的成员，可以安排他们去学习深造，提升自身能力。与此同时，积极引进外部的专业人才，实现内外互补，逐步把科学完善的管理体系搭建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