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沉走后,崔花雨又在梅花听宇住了几天,思考并落实一些事儿。首先,飘洋过海去打仗少不了雄落寻梅的帮忙;其次,决定隐瞒留春霞流求之行,最直观地说,与搭救希女子相比,墨自杨的安全与温饱问题更加重要。剩下的就看小荔枝的本事了。
她信任她,尽管她身上布满了疑问。
梅花听宇重归冷寂。梅花码头荒废如斯。
但它们的故事不会停止蔓延。
雄落寻梅的船就是施方也赠送的那一艘,不好用也不会用到现在了。再经不断改进,可以说是飞船——海盗遇见也会礼让三先:怎么抢都没抢到手的对手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换言之,有的坏人就必须彻底打服他。
但想飞得更高,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他找来了一起抢过劫一起种过萝卜的荣华富贵。出生入死,死去活来,来的时候屁都不用放一个就跟着他走,称得上是铁杆搭档了。
乘着飞船,崔花雨回了趟赤尾屿,本为复命密室之约,不料连面都没见着。墨自杨的武研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紧要阶段,但这也算是好消息,不枉白跑一趟。实际上一点都不白跑。
航海中,她在雄落的精心调教下,水性与驾船本领都达到了三流水准。但不管是几流,只要是本领,这辈子一定用得上。
中秋夜。
单枪匹马闯魔窟,这就是她中秋夜要做的事情。不料小荔枝给她准备了足够的“惊吓”。
刚过午夜,芭乐岛上便已杀声震天。由于军事泄密,上清派的奇袭反而沦为瓮中之战——从海盗螺号的得意程度就能听得出来。
上清派与海盗的驻岸船队再庞大,也无法将芭乐岛团团围住,运输队长雄落闭着眼睛就找到了一个空当,驱船来到诗洋楼临海一端,并隐进石崖丛生的险峻水域。
从船上出发到越过石崖,再到跃上高不可攀的诗洋楼,崔花雨只用了一个愣神的功夫——荣华富贵吓了一跳,以为见到鬼,差点失足落海。崔花雨在那个大如兴安岭的大院墙外一角会合到了小荔枝。
稍一窥探,大院里的战事激烈有余而精彩不足,当是小喽啰之战。大人物的交锋似乎都在芭乐林里展开。有些蹊跷。
小荔枝闭着眼睛就找到了一条直达诗洋楼的安全大道。推开门。崔花雨吓了一跳,以为见到鬼,差点掉头就跑。
这是一栋空荡荡的宴宾楼,如果不速之客杨它兄妹与蓝绿兄弟不算的话。水云阔一见到崔花雨,激动得忘了自己是在做贼,大叫一声:“姑姑。”被小荔枝抽了一个嘴巴子。
他重新调整音量:“又见面了,姑姑。”瞧他真情流露的样子,不像讨好,就是将人家当作了姑姑。等墨水条约实现了再改不迟。
崔花雨脸上现出长辈式的微笑:“小云云好。”
水雪连这次学聪明了,假装很熟似的也凑了过来:“雪连见过崔大小姐。”要是能听到意中人来一句小雪雪或者小连连那该有多好。
崔花雨收起笑容:“这里没有大小姐,你认错人了。”
水云阔踢了兄弟一脚:“叫姑姑。”
水雪连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抽象无比,像有一只蛤蟆从他嘴里跳进去了似的。慢慢为难吧。崔花雨将小荔枝拉过一旁:
“怎么回事?”
“杨它不是说要娶我吗,我就骗他来帮忙。高手越多越好,进了诗洋魔窟你就明白了。水氏兄弟是许岢喊上的,积极得很,好像他们才是主谋似的,说事成之后要给我一个大红包。”
“鬼丫头,不顾人情,不分敌友。”
“今晚的行动目标一致,其他的我才不管那么多。”
“你这顺手牵羊的功夫用到老虎身上也行得通。”
“你就别再损我了。”
既来之则安之,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来帮拳的。杨它独坐一角。他最尴尬,但为了能娶到一个漂亮老婆拼了——伤情明显未愈,一百个这样的他也打不过原来的一个“它”。
许岢也不开心,但她似乎不懂得自己的这种不开心叫做吃醋,只晓得傻傻地看着心上人傻傻地看着别的女人。至于小荔枝是如何拉拢到这对兄妹的呢?事有轻重缓急,轻的放后面说。
水云阔半认真半耍宝地对杨它说:“你就在这里接应好了。”
“本人还欠你一揍呢,岂敢怠慢?”杨它哼道。
“只要你服从安排,往事一笔勾销。”
“你我之间有往事吗?”
“只要你服从安排,你我之间就没啥事了。”
“我服过牛排、羊排、猪排,还有鸡排,就从没服过安排。”
小荔枝轻吼:“够了没?”
小婢女吼出了女王风范,可能比女王自己来吼还要摄人心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表示:“够了。”然后相互冷眼。有些人天生合不来,这两人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出发。诗洋楼里能打仗的大概都冲锋陷阵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三五成群地在畅想未来。故而一路顺畅。
魔窟位于诗洋楼地下一层,打开楼道大门才发现楼梯间足足有九十九层楼那么高。再高一层半层的,恐怕就钻出地球了。如果捅破墙,外面肯定就是深海龙宫。但还好只有九十九个梯级,且呈直线。一个梯级一层楼高,正常走会摔死,所以这伙人选择俯冲。
小荔枝结伴崔花雨而行,嗖嗖嗖地好不痛快,但她说:“小哥哥背着我飞最痛快。”
崔花雨笑:“找到他,让他天天背着你飞。”
“姐姐口是心非。”
“有吗?”
“多少有点儿。”
“是你自己心虚。”
“我担心小哥哥不原谅我。”
“他不是那种人。那种人不长记性,说一忘二。”
“那叫笨,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他的。”
“他笨吗?”
“笨,我喜欢的那种笨。”
假如不是在诗洋楼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闯进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虎都不用麻烦牙齿,只需嘴巴轻轻一合,羊就会郁闷死——魔窟入口大门与楼道大门一样,足足有一层楼高的厚度。
拿这种大门去砌长城,排一排过去就可以了。也幸亏小荔枝手握密匙,不然拿原子弹都轰不开。一到站水云阔就说:
“比我家的水晶宫还玄乎,如果事先跟我说明,打死也不来。我总算见识到何为死路一条了。”
众人放眼打量,均狠狠地打起了冷战。小荔枝多打了一个,因为这也是她首次进入魔窟。许岢多打了两个,结合她在梅花听宇之战后的表现,绝对是后悔出来闯荡江湖了。
诗洋魔窟也是大如兴安岭,密密麻麻布满了铁笼子,若要准确盘点出数量估计要到天亮。
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人,呈“大”字被紧锁。男多女少,老中青基本三分,人人都在睡,且呼噜声一致,像在大合唱,想必是被催眠了。就是被催眠了。还有就是脑门上都有编码,字体粗糙,笔画间肉芽横生,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就是用刀刻出来的。
开始找人。众人沿着铁笼子间的通道往里走。男性跳过,女性仔细辨认——个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小荔枝说:
“施大鼎抓来的,个个都是药罐子。”
水云阔接腔:“可不只是药罐子,个个都是高手。”
“先是药罐子,后才成了高手。被抓来后的头三年,人人的武功都能翻涨十倍。接着每年再翻一倍。”
水云阔大感兴趣:“那么像我这种绝顶高手来此住上三年,三年就好,出去之后不就成神了?”
“我发现你身上具有一种特别的美。”
水云阔乐颠颠地说:“望不吝赐教。”
“臭美。”
“我臭美了吗?”水云阔的心情直落千丈。
“你混淆了神与人魔的概念。”
“人魔?”
“神是永生的,光明的,而这些阴暗的人魔只有短短的十年寿命——从关押的第一天算起。”
水云阔马上打退堂鼓:“开个玩笑而已啦。”
小荔枝温馨提示:“关押三年内的有药可救。”
水云阔连连摆手:“留给有需要的人。”为了遮掩窘态,随即又指着她腰间的一大串钥匙问:“你不就是一介丫鬟吗,怎么知道得这么多?钥匙在你手里,解药在你手里,你要是说整个诗洋楼、整个芭乐岛、整个流求都在你手里,我也敢信。”
“公子歧视下等人?”
“不敢不敢。求解,求解而已。”
“偷的。”小荔枝偷偷瞥了崔花雨一眼,“一介丫鬟,啥本事没有,就只会偷偷东西。”
“像你这种美人儿,别说偷东西,偷心也是十拿九稳。”
“你被人偷过心?”
“正在进行中……很享受。”
“谁有这么大本事?”
“不好意思,这是秘密。”
“我猜得到。”
“别别别说出来……事成之后追加一个大红包。”
“多谢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了,眼下的重点是救人。”水云阔十分识趣,“魔窟这么大,问题多着呢,跟我腰包里的钱一样多,一辈子也理不清。”
“那请闭嘴。”
身在魔窟,不闹点动静心发慌。换个人聊聊。水云阔转头问许岢:“你家姑姑不简单啊,养人跟养猪似的。”
“你那么喜欢‘姑姑’,送给你算了。”
“不客气,本人只喜欢亲的。”水云阔加快脚步,赶上崔花雨,满脸堆笑:“姑姑还是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