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应声而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猛禽特有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庭院中淡雅的花香。
薛兮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在看清箱中之物时猛然一缩。
没有价值连城的南海明珠,亦无巧夺天工的西域奇珍。
巨大的礼箱之内,静静躺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巨鹰。
它暗褐色的翎羽在死后依旧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只是此刻已然凌乱,被暗红的血迹浸染得一片黏稠。
那双本该锐利如电的鹰眼紧紧闭合,胸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贯穿了它强健的身体,昭示着它曾经历过一场何等迅猛而致命的攻击。
预想中的惊喜与惊艳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的寒意。
这哪里是聘礼?
这分明是战利品,是示威,是来自一个上位者最直白、最不加掩饰的力量宣告。
薛兮宁的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
她缓缓收回手,在无人注意的袖口处轻轻擦拭掉那想象中沾染的冰冷与血腥,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只已经毫无生气的天空霸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倒回了数个时辰前的皇家林场。
那时,她正被圈在怀中,驾驭着那匹神骏的“踏雪”在林间疾驰。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眼前是飞速倒退的景,而身后,则是他坚实如铁的胸膛和灼人如火的体温。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充满了侵略性的阳刚气息,与她过往接触的任何文弱书生都截然不同。
“坐稳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薛兮宁还没来得及回应,便感觉身下的骏马猛地一提速。
她抬头望去,只见湛蓝的天际,一个巨大的黑点正在盘旋。
几乎在同一时间勒停了战马,左臂依旧稳稳地环着她的腰,右手却闪电般地从马鞍一侧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狼牙箭。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瞄准,从挽弓、搭箭到撒放,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那支携着雷霆之势的箭矢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长空,直奔那九尺鹰王而去!
凄厉的鹰唳响彻云霄,那只不可一世的猛禽在空中痛苦地翻滚了一瞬,随即如一块沉重的石头般笔直坠落。
那一刻,靠在他背上的薛兮宁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拉开弓时背脊贲张的肌肉,感受到了他射出那一箭后瞬间的沉静,更感受到了一种源自骨血深处的杀伐果决。
那不是表演,而是一种早已融入生命的本能。
这个男人,远比传闻中那个玩世不恭的靖王殿下要危险得多,也……迷人得多。
“此等神骏,射杀了未免可惜。”落地的鹰王尚未断气,薛兮宁望着它不甘挣扎的模样,忽然开口,“若能活捉驯养,必成殿下一大助力。”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正要上前结果鹰王性命的动作一顿。
他回过头,深邃的眸子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重新审视她。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哦?薛大小姐也懂驯养之道?”
“不懂,”薛兮宁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但天下万物,皆有其习性。猛兽也好,人心也罢,威逼之外,还需利诱。只要找到它的软肋,便不愁它不为我所用。”
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他竟真的收回了匕首,点头道:“说得好。驯养?倒也不是不可。当年鬼戎那位前王,桀骜不驯,不也曾是本王的阶下囚么?比起他,这只扁毛畜生倒是好对付得多。”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
然而,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靖王府长史杜鸿舟,脸色却在那一瞬间骤然煞白!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惊骇与……恐惧,仿佛“鬼戎前王”这四个字,是一个足以颠覆乾坤、唤醒沉睡风暴的禁忌之名。
思绪被拉回现实,薛兮宁的目光再次落回箱中的巨鹰身上。
此刻,这具冰冷的尸体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份血淋淋的聘礼,它更像一个钥匙,一个信标,指向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充满了血与火的过往。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庭院,望向自己那座幽静独立的绣楼。
她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危险的兴奋。
她的目光从那口浸着血色的礼箱上移开,望向自己院落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头来自九天之上的猛禽,与它所代表的一切,都将是她薛兮宁一个人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