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鬼市再探·暗主交锋
胸腔内气血翻涌，喉头腥甜不断上涌，沈云晦强压下不适，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窗外那气息阴冷的斗笠客，以及门口虎视眈眈的赵万金和众多护卫。
那斗笠客的实力，远超寻常江湖高手，绝对是北凛月下阁排得上号的顶尖人物。硬拼，十死无生。
电光火石间，沈云晦脑中念头飞转。她不能死在这里，证据必须送出去！目光扫过书房内奢华的布置，最终定格在墙角那尊半人高的鎏金仙鹤香炉上。
“赵老板，”她突然开口，声音竟带上了一丝懒洋洋的调侃，仿佛刚才被一掌击退的不是她，“你这香炉，用的是南海沉水香吧？可惜，掺杂了三成的廉价柏木粉，烟火气太重，徒有其表，实在配不上你这‘江南豪商’的身份。”
赵万金一愣，没想到这潜入者死到临头还在品评他的熏香？这诡异的转折让他和护卫们的攻势都不由得一滞。
就是现在！
沈云晦手腕一翻，一枚乌溜溜不起眼的弹丸射向香炉方向，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在触及香炉的瞬间——“噗！”
浓烈至极、辛辣刺鼻的墨色烟雾猛地炸开，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充斥整个书房，视野彻底被剥夺！这是暗影阁特制的“墨瘴”，不仅遮蔽视线，更能干扰内力感知。
“屏息！小心暗器！”斗笠客冷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被戏弄的恼怒。
混乱中，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似是窗户被撞破。
“他跳窗了！追！”赵万金气急败坏地大喊。
护卫们捂着口鼻，乱糟糟地冲向窗口。斗笠客身形一动，如鬼魅般率先穿出烟雾，落在院中，目光如电扫视四周。夜色深沉，庭院寂静，哪里还有那潜入者的影子？
“废物！”斗笠客低骂一声，感知全力放开，却只捕捉到一丝极淡、正迅速远遁的气息。对方受了伤，竟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隐匿行踪，这份轻功和隐匿之术，着实了得。
……
一刻钟后，城中一条阴暗潮湿的巷道深处。
沈云晦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压制伤势，又极限催动内力施展遁术，让她此刻五脏六腑都如同移位般疼痛。她迅速检查怀中的密信和账册，确认完好无损，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府是龙潭虎穴，不能再回去了。那个斗笠客的出现，意味着月下阁对江南的渗透远超预期，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现有的线索指向鬼市，那里鱼龙混杂，是三不管地带，也是藏匿和交易见不得光之物最佳场所。布防图，或者更关键的线索，极有可能就在鬼市流转。
必须再探鬼市！但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凭借人多势众硬闯。赵万金和月下阁必然已加强戒备，鬼市如今定然是风声鹤唳。她需要更精准的情报，更需要一个能在鬼市说得上话的“内应”。
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个神秘莫测的“鬼主”。上次鬼市之行，虽未见面，但对方暗中相助，显然对她们并无恶意，甚至可能有所图谋。而且，能掌控鬼市这等地方，其能量和情报网络必然惊人。
求见鬼主！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途径。
她撕下内襟衣料，快速写下几行字，用的是暗影阁与天机阁内部流通的密文，简要说明了赵万金与丞相、北凛勾结，以及账册密信之事，并点明线索指向鬼市，请求一见。随后，她吹响一枚造型奇特的骨哨，声音低哑，几乎微不可闻。
片刻，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出现，单膝跪地：“阁主。”
“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通过鬼市‘暗桩’，送至鬼主手中。”沈云晦将布条递出，声音因伤势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暗影阁主，求见。”
“是！”黑影接过布条，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沈云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她需要尽快疗伤，调整状态。鬼市之行，必是凶险万分。
……
两日后，深夜。乱葬岗地下，鬼市入口。
相较于上一次的热闹喧嚣，此次的鬼市明显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氛围之中。入口处的守卫增加了一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者。街道上往来的人流似乎也稀疏了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窃窃私语声都低了许多，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沈云晦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衣，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普通面具，气息内敛，步履平稳，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江湖客。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暗处投来的审视目光比上次多了数倍。看来，赵万金和月下阁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她按照信中所约，径直走向鬼市深处那栋最不起眼、却无人敢轻易靠近的小楼——鬼蜮楼。
楼前，两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沉凝如渊的守卫拦住了去路，无声地释放着威压。
“求见鬼主。”沈云晦停下脚步，声音平静。
其中一名守卫伸出手，掌心向上。
沈云晦将一枚非金非木、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令牌放在他掌心。这是那夜黑影带回的信物，鬼主答应见面的凭证。
守卫仔细查验过后，与同伴对视一眼，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沈云晦迈步而入。楼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绿油油的鬼火灯摇曳着，映照出曲折的回廊和斑驳的墙壁，空气中漂浮着陈腐与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她跟着引路的黑袍人，穿过数道机关暗门，最终来到一扇漆黑的铁木大门前。
引路人无声退去。
沈云晦推开沉重的大门。门内，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厅堂，陈设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唯有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毛色黝黑发亮的兽皮，兽皮之上，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
案几后，一人背对着门口，凭窗而立。窗外并非真实景象，而是一片深邃扭曲、光怪陆离的阵法投影，如同将整个鬼市的缩影纳入其中，流光闪烁，映得那人背影也显得有些虚幻不定。
他身着玄色宽袍，袍袖与衣摆处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幽冥百鬼图，墨发仅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身姿挺拔，却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疏懒气质。
听到开门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几分失真，却依旧能听出那股子特有的、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甚上心的调调：
“暗影阁主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鬼蜮楼，真是蓬荜生辉啊。”语气调侃，正是上次暗中相助的那个声音。
沈云晦走到案前数步远处停下，开门见山：“鬼主，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来，是为边境布防图失窃案。”
“哦？”鬼主终于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带着几分玩味，打量着沈云晦，“阁主上次带着朋友来，把我这鬼市搅得风生水起，这次独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莫非，又看上了我这里的哪件‘宝贝’？”
他看似漫不经心，但那双眼睛落在沈云晦身上时，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普通的面具和伪装，直抵本质。
沈云晦无视他的调侃，直接将从赵万金处得来的账册副本（她已誊抄关键部分）和破译后的密信摘要取出，放在案几上：“这是江南富商赵万金与北凛月下阁、以及朝中某些人往来的证据。线索显示，布防图或其关键信息，最终流向了鬼市。我需要鬼主帮忙，找出它。”
鬼主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那些纸张，眼神渐渐变得幽深。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丞相谢安……北凛月下阁……呵呵，真是好大的手笔。连我这偏安一隅的鬼市，也想拖下水？”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沈云晦身上，带着审视：“帮你可以。但我鬼市的规矩，从不做亏本买卖。阁主，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沈云晦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鬼主想要什么？”
鬼主身体微微前倾，恶鬼面具逼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我想要的……或许是你暗影阁的情报共享之权？或许……是阁下你的一个人情？”
沈云晦心中冷笑，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她沉吟片刻，道：“情报共享，需有限度，且需等价交换。至于人情……若鬼主此次鼎力相助，助我大靖找回布防图，化解危机，我沈……我暗影阁，欠你一个人情。”
她险些说漏真名，及时改口。
鬼主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察觉的精光。他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暗影阁主的人情，倒是值得一赌。不过……”他话锋一转，“阁主可知，如今鬼市为何气氛如此紧张？”
“愿闻其详。”
“自从你们上次离开，鬼市就多了不少生面孔，身手都不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也像是在……等什么人。”鬼主意味深长地说，“而且，就在昨日，鬼市的几大拍卖行和黑市中间人，都收到了一份匿名悬赏，高价求购一切关于边境布防、以及……大靖皇室秘闻的消息。尤其提到了……皇子血脉之事。”
沈云晦心头一震！果然！北凛和谢安，真的想利用云辞的身世做文章！
鬼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慢悠悠地道：“所以，现在鬼市就是一潭被搅浑的水，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魑魅魍魉。阁主此刻要下水摸鱼，风险可不小啊。”
他这是在提醒，也是在展示自己的价值——只有他，才能在这浑水中把握方向。
沈云晦压下心中的惊涛，冷静道：“正因水浑，才需鬼主这等掌舵之人。风险我自知，不劳鬼主提醒。我只问，鬼主是否愿意合作？”
鬼主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有意思。你这般拼命，是为了大靖朝廷，还是为了……你那几位身在京城的‘贵人’？”他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尤其提到“贵人”时，语气略显微妙。
沈云晦心中一凛，难道他猜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鬼主抚掌，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既然阁主有此觉悟，那本主便陪你赌这一把。三日后，鬼市‘幽冥拍卖行’有一场地下拍卖会，压轴之物，据说是一份关系边境安危的‘舆图’。届时，我会为你安排身份。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和认真交织的复杂意味：“提醒阁主一句，拍卖会上，除了你要找的‘鱼’，恐怕还有更多闻腥而来的‘鲨鱼’。包括……打伤你的那位。”
沈云晦眼神一凝：“你知道他？”
“月下阁，‘玄煞’墨渊。北凛国师麾下，排名前五的狠角色。”鬼主淡淡道，“他如今，也在鬼市。所以，阁主，好自为之。”
消息已经带到，合作初步达成。沈云晦不再多言，拱手：“三日后，依约前来。告辞。”
她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而决绝。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鬼主——沈云辞缓缓取下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他摩挲着面具边缘，眼神深邃，与平日里那个醉卧花丛的纨绔皇子判若两人。
“暗影阁主”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浮现出宫中那位“病弱”皇姐的身影。为何总觉得，这暗影阁主的身形气度，与皇姐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冷静、锐利，偶尔流露出的坚韧，如出一辙。是错觉吗？还是……
而且，她方才情急之下，那未出口的姓氏……沈？
他眉头微蹙，一种莫名的疑虑和探究在心间萦绕不去。皇姐……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这暗影阁主，又与你，有何关联？
他走到那阵法投影前，看着其中代表沈云晦的光点迅速远离鬼蜮楼，融入鬼市混乱的光流之中。
“风雨欲来啊……”沈云辞轻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弧度，“既然都想把这潭水搅浑，那本王……就陪你们好好玩玩！想动我沈家的人，先问问本王手里的‘鬼蜮’答不答应！”
他轻轻抬手，一道无形的指令透过阵法传递出去。整个鬼市的暗流，随着这位鬼主的意志，开始悄然转向。
而在鬼市某个阴暗的角落，斗笠客墨渊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鬼蜮楼的方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已入网。狩猎，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