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疑云深种
禁军骑兵的铁蹄声如骤雨般敲击在青石板上，也敲在雅间内两人各怀心思的心头。那方向，是皇宫。
沈云晦眸色骤沉，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用禁军骑兵如此招摇过市。是姐姐那边出了变故？还是京城之内有突发危机？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对面的萧景珩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虽远来是客，但对靖朝京城的权力结构和信号并非一无所知。禁军异动，往往意味着宫闱生变，或是……与北疆战事有关。这对他，对月下阁的布局，都可能产生影响。
两人目光在空中有一瞬间的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警惕与探究，随即又迅速移开。
“看来京城今日不太平啊。”萧景珩率先打破沉默，摇着折扇，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仿佛刚才的凝重只是错觉，“萧某还是早些回客栈稳妥些。公子，今日叨扰了，后会有期。”
他起身，拱了拱手，不等沈云晦回应，便带着那两个沉默的随从快步离去，背影依旧潇洒，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云晦没有阻拦，也没有起身。她依旧坐在窗边，看着萧景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目光冷冽如冰。
“后会有期？”她在心底冷笑，“只怕是‘狭路相逢’。”
这个男人，太不简单。从码头解围的“巧合”，到赠药试探的“善意”，再到方才言语间对暗影阁主和“公主”若有似无的关联猜测……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又像是信手拈来的本能。他那双看似多情风流的桃花眼深处，藏着的是鹰隼般的锐利和深不见底的城府。
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北凛皇商，甚至可能不只是个普通的北凛皇子。他身边那两名随从，气息绵长，太阳穴微微鼓起，分明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却甘心扮作普通仆从。这等做派，与月下阁那些训练有素、隐藏极深的精锐何其相似！
一个被北凛国主“放弃”、派来他国的“纨绔”皇子，身边怎会有如此高手护卫？又怎会对江湖纷争、朝廷动向如此敏感？
“萧景珩……”沈云晦低声自语，这三个字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必须弄清楚萧景珩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此人若与月下阁有关，甚至可能就是月下阁的核心人物，那他对姐姐，对靖朝，将是极大的威胁。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
片刻之后，沈云晦已回到暗影阁在城西的另一处更隐秘的据点。这里外表是一家不起眼的书肆，内里却机关重重，情报网络四通八达。
她褪去易容，恢复成本来清冷的面容，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意。
“阁主。”一名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如同街边任何一个小贩的属下无声出现，递上一份刚译出的密报，“北疆急讯，将军已击退敌军一次夜袭，无恙。皇宫密道传来消息，禁军异动是因抓获一名试图潜入宫禁的北凛细作，现已处置，陛下与娘娘安好，请阁主放心。”
沈云晦快速扫过密报，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姐姐无事，父皇母后安好。但这北凛细作……是否与月下阁，与萧景珩有关？
她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抬眸，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动用甲字级资源，全力调查北凛皇子，萧景珩，化名萧恒。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在北凛皇室中的真实地位、母族势力、过往经历、师承来历、性格癖好，以及他身边所有随从、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详细背景。重点查证，他与月下阁是否存在关联，若有，是何职位，权限多大。”
灰衣属下神情一凛。“甲字级”资源，是暗影阁最高级别的调查权限，意味着将调动潜伏在北凛境内最深的那几条暗线，风险极高，非事关国本不会启用。
“阁主，此人……值得如此？”属下忍不住确认。毕竟对方明面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值得。”沈云晦语气冰冷，“我感觉此人深不可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很可能与月下阁关系匪浅，甚至就是阁主或核心人物之一。布防图失窃，月下阁活动频繁，北疆战事再起，这一切背后，或许都有他的影子。我们必须掌握主动。”
她顿了顿，补充道：“通知天机阁那边，同步启动对萧景珩的调查，所有情报共享。另外，让我们在北凛皇宫内的‘眼睛’，想办法确认北凛国主对此子的真实态度。”
“是！”属下不再犹豫，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云晦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幅精细的舆图，囊括了靖朝、北凛及周边诸国。她的指尖划过北凛的都城，落在靖朝的北疆防线，最后回到京城。
内有权相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莫测、意图不明的萧景珩。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凶险。
思绪收回，重新聚焦于眼前的危局。萧景珩……若他真是月下阁主，那他就是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之一，是害得姐姐在北疆苦战、导致边境生灵涂炭的元凶！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她心底滋生。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无论他多么深不可测，只要威胁到她在意的人，威胁到这片国土，她沈云晦，绝不放过。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声，三长一短。
沈云晦神色一凛，迅速推开暗窗。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落入她手中，腿上绑着比寻常信筒更细的银管。
她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姐姐沈云昭用特有密语写下的一行字：
“北凛国师似有异动，疑与京城呼应。朝中恐有内应，级别不低。暗影，小心。”
姐姐也察觉到了！
沈云晦指尖内力微吐，纸条化为齑粉。她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遥远战场上姐姐坚毅的身影。
内应……级别不低……萧景珩……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
